第八十九章

    第 245 章 v 第八十九章

    完颜宗望感到很吃惊 , 不是因为来了一路援军 。

    援军有什么稀奇 , 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整个河北唯一被他瞧得起的敌人已在毅中 , 至于那些赶过来的乡勇 、 义勇 、 团练 , 即使是大名府的守军 ,

    他也都不放在眼里 。

    他已经在河北大地上驰骋过多时 , 他的确有这个底气不放在眼里 。

    就算是公主亲率兵马从真定城里跑出来一一又如何呢

    她若真有神佛之力 , 召唤出一支他意料之外的军队 , 那他才会真正服气 。

    但这支援军就很奇异 。

    一言以蔽之一一它是由骑兵组成的 。

    公主会想方设法打探金国的军情 , 完颜宗望难道不会吗  他的眼睛也在时时刻刻注视着真定到河间一代 , 他看的清楚 , 宋人没有马啊 !

    如果宋人有马 , 这支真定军怎么会只带了不足两干的骑兵一一这其中包括了斥候 、 亲兵 、 往来信使 , 因此能够用来冲阵的骑兵最后也只有那可怜的几百骑 。

    只有这么点能用的骑兵 , 对上金军这浩浩荡荡的阵势 , 刘豁根本不敢将骑兵放出去 。

    所以完颜宗望就感到很吃惊 ,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 可当他转脸看向他身边人时 , 他的弟弟也是那样吃惊 。

    「 不下五干骑 ! “ 完颜宗弼说 , 哪里来了这许多突骑 2 |

    「 东南 ! “ 有人指着远处朝阳升起的丘陵 , “ 他们在那里 ! “

    那原是极光亮的一条线 , 忽然像是被加深了一层 。

    又一层 。

    线渐渐铺开 , 成了阴影 , 阴影爬上丘陵 , 而后暂停了一刻 。

    在秋日金色的晨光中 , 阴影渐渐消融 , 取而代之的是许多骑在马上的身

    而后他们又变成了一层又一层 , 有无数匹战马 , 无数个骑兵 。

    金人怔忠地看着丘陵上的身影 , 直到其中有人擎战旗 , 跃马而出 !

    风与晨光将驰骋的大旗抖开 , 恰如一条金色的流光 , 而在流光中疾驰而至的 , 正是白鹿灵应宫的灵鹿 !

    “ 是灵鹿公主的大旗 ! “ 第一个契丹人喊道 。

    她亲自来了 ! 带着她的神异与声名 , 还有这好像从晨光中奔驰出来 ,

    顷刻就要到眼前的 , 神的军队 !

    “ 她果然是有神异的 ! “ 第二个契丹人说 , 她承了我们大辽的天命 1 “

    第三个契丹人就向着自己身边的同袍指手画脚 , “ 她腰间配着的是咱们皇帝的那把刀 1 “

    没有第四个骋噪的契丹人了 , 因为行走在契丹人队伍中的女真军法官已经拔出了他的刀 , 将前几个讲话的契丹人砍翻了 。

    那血飞出来 , 湾了他一脸 , 周围的契丹人就不再说话 , 只是将一双双眼普望着他 。

    他们的眼睛那样冷漠 , 看得那个女真军官一阵接一阵地心慌 。

    「 宗望郎君会战胜她 ,“ 他说 ,“ 也会战胜她的神异和邪魔 。“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 宋军阵营里就爆发出了远胜金军十倍的欢呼 !

    就在那开始小跑 , 逐渐加速的大队骑兵后面的丘陵上 , 长公主的确穿着一身明光铠 , 骑在马上 , 注视着这支军队 。

    她的甲那样美 , 她的马也是一匹没有一点杂毛的白马 , 她腰间还配着一柄不同寻常的宝刀 。

    她还在临出征前细致地修饰过自己的妆容 , 因此她的容貌也美得超凡脱俗 ,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这一切的努力下 , 马上的公主看起来就不再像一位公主 , 而更像一位不朽的女神 , 她正俯瞰众生 , 并仁慈地决定一部分人的生 , 再冷酷地决定一部分人的死 。

    但在她俯瞰众生前 , 李世辅又一次对她说 :“ 殿下 , 此战是生死之战 ,

    非比寻常 , 殿下不当亲涉险地 。“

    她平静地看他一眼 ,“ 这也是我的生死之战 。“

    骑在马上的年轻将军就很不明白 , 可她也没打算让他现在就明白 , 那个信使被她留在城中 , 好吃好喝地照顾着 , 就是不许他出门一步 。

    石岭关陷落 。

    只要这五个字 , 她就完全明白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事了 。

    如果她是一个彻底的军事统帅 , 不考虑任何政治因素 , 她会按部就班派李世辅领这五十 「 骑兵 “ 救援刘貔 , 将真定军的主力救回真定府 , 并且从此开始严防死守 , 伺机脱困河北 , 再伺机出兵太行山 , 断一下完颜粘罕的退路一一逼他退回到石岭关以北 , 至少将他的主力困在太原府 。

    她看完那封急信之后 , 几乎就要这样做了 。

    但紧接着有一辆马车进了真定城 。

    童贯考得很厉害 , 她几乎认不出了 。

    在太原见到他时 , 他还是个权倾朝野的大宦官 , 财富与权势让他几乎

    战胜了衰者 , 他的面色那样红润 , 声音那样洪亮 , 连他的脚步都带着武人的虎虎生风 。

    可现在的童贯衣在一件很厚实的裘衣里 , 几乎是被人搀扶着 , 颤颤巍巍地走进她的神霄宫 , 他走一步就要咳嗽一声 , 待拙起头时 , 脸上的襄皱 ,

    下垂的眼袋 , 还有浑浊而无法找到焦点的眼睛 , 一切都在告诉她 , 这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了 。

    赵鹿鸣见了他 , 就想起他送的那些钱和空白的盖了宣抚司印章的纸 ,

    她的声音就变得轻柔了很多 :“ 童翁年高 , 有事遣一仆役就好 , 何必车马劳顿至此 7“

    老头儿努力将头侧过去 , 用耳朵对着她 , 于是她身边的佩兰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

    “ 老奴有要紧事要对长公主讲 ,“ 童贯说 , “ 要紧之事 , 老奴从不假手旁人 。

    她沉默了片刻 , 轻轻点了点头 。

    所有人都退下了 , 屋子里静悄悄的 , 童贯就说 :“ 石岭关已破 , 殿下知否 7“

    她很吃惊 ,“ 军情机密 , 童翁何以知晓 2“

    “ 老奴曾在宣抚司里混过事 , “ 童贯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 “ 况且太原也有几个故人 。“

    他说这话时 , 两只眼睦肿得像是根本眷不开 , 见她定定地看着他 , 忽然就垂下头去 , 一点一点的 , 那雪白的胡须与帅头下露出的丝丝白发搅在一起 , 像极了一棵朽坏的老人参 。

    “ 我已知晓了 。 “ 她说 , “ 不待唐县分出胜负 , 我就要征调大名府与真定往南各州县之兵 , 翻山救援太原 。“

    可这棵老人参又拿起头了 , 殿下是真心话 , 还是假意 7“

    她的呼吸短暂地一湛 , 这个耳聋眼瞎的童贯就说 :“ 老奴明白了 , 殿下心存疑虑 , 不愿将生死攸关的大事讲给老奴 。“

    “ 我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 她说 ,“ 我心中只有国事 。“

    东为国事 。“

    屋子里又静了片刻 ,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 , “ 我信童翁 。“

    童贯点了点头 , 殿下愿信考奴 , 这很好 , 殿下来日方长 , 总需要信任一些人 “

    「 所以 , 依童翁之见 , 我当如何行事 “

    「 真定府兵必有一场苦战 ,“ 童贯说 ,“ 殿下有后手否 7“

    “ 有 ,,

    “ 何人 7“

    「 李世辅 ,“ 她说 , 「 他领了五干轻骑 , 骑兵尚未精熟 , 因此不能胜 , 但未必不能救出大军 。“

    「 殿下当亲往 。“ 童贯说 。

    她的胸口就又剧烈起伏了几下 。

    东为险地 。“

    “ 险不险地 , 老奴不知 , “ 童贯冷酷地说道 ,“ 老奴虽然领兵数十载 , 却称不得知兵 。“

    她死死咬紧了牙关 。

    听到这里 , 她已经全明白了 。

    「 童翁是个内官 。“

    “ 是也 , 老奴是个内官 , 考奴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 受封郡王 , 不是靠领兵打仗一一老奴是仁宗朝入的宫 , 大宋朝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7“ 童贯说 , “ 老奴原知道那位置上的人想什么 , 也知道该如何逢迎一一

    「 老奴还知道 , 那位置是怎么上去的 。“

    他说话声音那样低 , 那样沉 , 模糊得像是呓语 , 听进她耳中却带了惊雷一般的炸裂 !

    她惶惶然起身 , 下意识就向着周围看了一国 。

    「 童翁慎言 1“

    童贯用颤颤巍巍的手拿起已经半冷的茶 ,“ 老奴这番话 , 讲给一百位公主 , 一百位公主也只当笑话听一听 , 断不会如殿下这般惶恐 。“

    她惶恐 。

    她如一位亲王一般惶恐 。

    她如一位有资格觊艇神器的亲王一般惶恐 。

    “ 我必须亲领大军 , 前往救援 。“ 她说 。

    “ 殿下必须让全河北的兵马都看到 ,“ 童贯说 , “ 而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看到 。“

    「 若我死在乱军之中怎么办 “

    童贯用那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她 ,“ 王者自有天命在身 , 殿下若甘心为人妾妇 , 驸马就不会死了 。“

    她怔怔地看着他 , 像看她父亲亲封的德音帝姬 , 像看驸马的亡魂 , 它们似乎都在这一刻来到了她的面前 。

    【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 它们说 , 【 石岭关失守 , 十几万西军已散 , 河东再无关可守 , 完颜粘罕一定会兵临汶京城下一一 】

    除你之外 , 何人还能力挽狂澜

    “ 我要亲往救援刘豁的真定军 。 “ 她说 。

    童贯点了点头 。

    “ 但我不知童翁特地前来劝我 ,“ 她说 ,“ 所求为何 7“

    他是个阉人 , 没有子孙 , 他也即将踏入死亡的长河 , 不能再有什么抱负 , 因此金钱 , 名望 , 什么都已经比不过她为他添置的那座小宅院里 , 厚实暖和的床榻 。

    他想要什么

    这个老太监听完之后 , 就颤颤巍巍地起身 , 跪倒 , 趴在地上 。

    「 奴婢想为太上皇尽最后一次忠 ,“ 他说 , “ 奴婢少时入宫 , 受太上皇提拔 , 才算活得像个人样 , 若殿下来日回京一一奴婢是见不到那一天了一一殿下能尽父女之义 , 奴婢就死而无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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