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说话声,海棠的目光也望向九阿哥。
不是闺阁未婚女子见了外男的那种腼腆闪避,也不是下人使女见了贵人主子的拘谨小心。
反而是带了几分打量,隐隐的似乎还有些惆怅与不足在里头。
九阿哥觉得自己的识人术更进一层,起码能看出这女子的轻浮与浅薄。
他觉得身上黏湖湖的,恶心坏了。
这是当他是猪肉呢?
掂量着斤两?
“啪!”
九阿哥伸手一扒拉,茶盘从茶几上摔落在地,上头的茶壶、茶杯摔成碎片,飞溅开来。
海棠吓的退了一步,带了几分失措,脸上终于不再是方才的从容模样。
“九爷!”
雅齐布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将女儿护在身后,看着九阿哥,带了质疑:“好好的,您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却是怒火中烧,原来真让老十与四哥说着,这老小子两次三番请自己过来,确实蹊跷。
自己真的被这老小子小瞧了。
好好的,这是给他来出美人计?!
半点心思都懒得费,这样粗浅的算计,当他是猪?
九阿哥是真恼了。
何玉柱在旁道:“放肆!主子如何,轮得着你这奴才来质疑?还不跪下请罪!”
雅齐布没有理会何玉柱,面上带了无辜,望向九阿哥。
眼前是分了尊卑贵贱不假,可是他是八阿哥的奴才,不是九阿哥的奴才。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况且本朝尊崇乳保,世祖皇帝与今上都如此,下头的皇子也跟着效彷。
像九阿哥那样,将乳母一家送到慎刑司的,还是独一份。
平日里他代八阿哥在外行走,谁叫了不叫一声“雅大爷”或“雅大叔”?
看着他这做作的样子,九阿哥就忍不住,随手拉起过旁边的椅子,就往雅齐布身上砸去。
雅齐布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闪避,后头海棠却是吓傻眼,没有动地方。
结果父女俩绊着,雅齐布只退开半步,椅子腿正好砸到雅齐布脑袋上。
脑袋没开瓢,可是脑门子也划了个血檩子。
“啊!”
雅齐布叫了一声。
九阿哥脸上也露出痛色。
椅子是花梨木的,怪沉的,手腕扭了。
他松开椅子,上去往雅齐布身上就是两脚,怒冲冲:“你这王八蛋,跟爷唱大戏,也不睁眼睛瞅瞅爷是谁!”
雅齐布被踹实了两脚,想要挣扎,被阿林一把按了下去。
何玉柱在旁,也是挽袖待命。
瞧着那样子,要是雅齐布敢还手,拳头就要上去了。
雅齐布醒过神来,忙跪了,哀求道:“看在我们阿哥爷的面子上,求九爷给奴才留几分体面!”
九阿哥越发恼了,脚下没停,嘴里咒骂道:“体面个屁!爷跟前,你主子还要哄着爷,轮不着你这王八蛋来倚老卖老!”
这屋子里一闹腾,外头就听了动静。
贝勒府的下人没得吩咐,不敢直接闯进门,只站在院子里,面上带了焦躁。
四阿哥与十阿哥在外头估摸着差不多了,直接进来,听到动静,立时加快了脚步。
那海棠跟着醒过神来,上前跟着跪了,小脸紧绷着,忍了怒气,道:“要杀要剐的,九爷也要给个罪名才是,奴才阿玛本是好心,才提醒九爷…”
九阿哥一个眼风都不给,只对雅齐布道:“往后离爷远远的,再往爷跟前凑合,直接送你去慎刑司!”
雅齐布还要辩白,四阿哥面色阴沉,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阿哥气鼓鼓的,指了雅齐布,又指了他姑娘,想要说一声“美人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可不想弄出男女官司来,成了旁人嘴里的笑话。
到时候不清不白的,旁人怎么看?
当自己这个做兄弟的不厚道,跟着哥哥的婢女有了牵扯?
传到舒舒耳朵中,还以为自己不老实。
他冷哼道:“这老小子不是东西,想要将我当刀使,说什么八福晋打听我福晋外家,什么意思?想让我对上安郡王府,给他主子出气,还是怎么着?”
四阿哥看出他改口,顺着话呵斥道:“雅齐布,看把九阿哥气的,还不快请罪!”
雅齐布脸上带了悲愤出来,道:“四爷,真真是误会,奴才哪敢那样放肆?都是我们爷临走之前吩咐了,很是担心福晋主子那边…”
四阿哥皱眉道:“闭嘴!”
再说下去,就成了八阿哥算计兄弟。
这会儿,十阿哥发现了九阿哥的异常。
九阿哥的右手耷拉着,额头上疼的冒冷汗。
何玉柱在旁,急的眼泪都要出来。
“九哥…”
十阿哥忙上前,看着这情形关心则乱,有些麻爪。
九阿哥呲牙,下巴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椅子,道:“好像抻着了!”
四阿哥走过来,皱眉不已。
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动人的是他,结果旁人没还手,他自己就折腾伤了。
四阿哥看了眼阿林。
阿林上前,道:“九爷,得罪了!”
说罢,他抓了九阿哥的手腕,“扒拉扒拉”的将脱臼的手腕给的推上。
“嗷!”
九阿哥疼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怒视阿林。
阿林已经放下九阿哥的胳膊,恭敬道:“脱臼好了,这几日九爷别使力气,剩下就是扭伤,要贴几帖膏药。”
九阿哥也察觉到手腕处的不同,之前的酸麻无力好了,可是上头好几个指头印,火烧火燎的疼。
他将手腕伸到四阿哥跟前,脸上多了控诉。
四阿哥无奈,瞪了阿林一眼,道:“混账东西,没轻没重!”
十阿哥在旁边也明白过来,九哥没有大碍,这是用了力气手腕脱臼,不想当着雅齐布父女的面说话,道:“四哥,过去让大夫给九哥敷一敷吧…”
四阿哥点头,没有急着走,而是看着雅齐布,告戒道:“不管是不是误会,阿哥既厌你,你往后少往阿哥身边凑!”
雅齐布脸色涨红,还要再说,就被四阿哥的眼神吓到。
四阿哥的眼神冷冰冰的,带了探究,还扫了眼他女儿。
雅齐布带了惊惧,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
四阿哥这才带了九阿哥与十阿哥一行出来,去了隔壁。
十阿哥埋怨道:“九哥也真是的,就算想要动手,吩咐阿林跟何玉柱就是,非要自己折腾什么?”
九阿哥磨牙道:“爷不是气得么?王八蛋,想要弄美人计,也不精心些,直接让他家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凑过来,当爷是什么了?”
十阿哥瞥了他一眼,道:“要是比他闺女强的,九哥就笑纳了?”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废话!自然是坐怀不乱,爷是那眼皮子浅的?”
说话的功夫,兄弟到了四贝勒府的前厅。
九阿哥往椅子上一座,用左手摸了摸肚子,道:“四哥,饿了,中午那顿还没吃呢…”
四阿哥吩咐跟着的苏培盛道:“去告诉福晋一声,两位阿哥来了,让厨房预备吃食送上来。”
苏培盛应声去了。
九阿哥这才撇撇嘴,对四阿哥与十阿哥道:“恶心死了,这是要给我扣个调戏兄婢的帽子?发情都发到哥哥府上了?还是看着我日子顺当,想要给我添个堵,将那老闺女推过来?”
四阿哥与十阿哥脸色都不好看。
或许两者兼有。
十阿哥没有急着开口,眼中多了冰寒,心下却是记了一笔。
四阿哥则是岔开话,道:“郭络罗氏调查九弟妹外家是怎么回事?那边可是有不妥当的事情,露在外头?”
女子心窄,有时候说不通道理。
要是因为嫉恨妯里,想要出个昏招,似乎也不稀奇。
九阿哥皱眉,仔细想了想,道:“我福晋那个舅舅,就是纨绔,一辈子啃老本,去年好像被人勾着沾了赌,后来不知道是堂亲出面,还是简王府那边出面,清了赌账,算是翻篇了,平日里没个正事儿,能闯什么篓子?”
说到这里,他不放心了,道:“要不我去趟都统府,问问我岳父,看看到底有什么缘故,别耽搁了,郭络罗氏要是发疯,拖着旁人跟着下水就不好了,别影响到我福晋身上…”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
四阿哥摆手道:“老实坐着,慌慌张张做什么,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说着,他嘱咐何玉柱道:“去趟都统府,请齐大人过来一趟…”
关系到齐锡的岳家,交给齐锡这个正主就是。
何玉柱看着九阿哥,没有立时动。
九阿哥补充道:“把福松也叫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何玉柱立时去了。
四阿哥没恼,反而点头道:“何玉柱不错!”
九阿哥忍了得意,道:“凑活用吧,打小使唤的,就算笨了些,也不好换了…”
这会儿功夫,四福晋来了,跟九阿哥与十阿哥打了招呼才回去。
席面也好了。
厨房里正养着几尾开河鱼,直接叫厨房蒸了,还蒸了一盘腊肠,又加了几道小炒,一道疙瘩汤。
不过是五、六个盘子,看着也多是家常菜色,鸡鸭都没有。
主食就是打发人去馆子要的羊肉饼。
换了旁人家,这样饭菜送上来就是失礼。
换了亲兄弟,这样两刻钟就凑上来的家常菜色,也是不将小叔子当外人的意思。
九阿哥与十阿哥也是真饿了。
就着疙瘩汤,九阿哥吃了一块羊肉饼。
十阿哥眼见着九阿哥吃的差不多,四阿哥也不夹肉饼,就将剩下的大半盘子包圆。
四阿哥看着两人的吃相,眉头蹙着,多了不满意。
可是没有饭桌上教训的道理。
等到大家都放下快子,四阿哥才对九阿哥道:“饭量太少了,还挑剔,饮食均衡才是养生之道,不管爱吃不爱吃的,都该夹一快子…”
原来九阿哥除了半碗疙瘩汤,一块羊肉饼,其他的菜一快子没动。
九阿哥都囔道:“河鱼有刺,腊肠太咸了,鸡蛋直接炒有蛋腥味儿,大白菜有菜腥味…”
不用尝,就晓得不好吃。
四阿哥听着,都有些疑惑,难道真是满桌子没有下快子的地方?
可是菜不能直接炒,蛋不能直接炒,那怎么吃?
四阿哥好奇,问了出来,道:“二所膳房的鸡蛋怎么吃?”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您是问甜口的,还是咸口的?甜口的拔丝白果、牛奶蒸鸡蛋、醪糟鸡蛋,咸口的有赛螃蟹、香辣荷包蛋、蒸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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