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九阿哥再次从乾清宫出来时,就见十阿哥还在乾清门下站着。
见他出来,十阿哥迎上来道:“跟汗阿玛提陨星之事了?”
九阿哥点头道:“嗯,汗阿玛让爷跟你一起查牌子的下落。”
十阿哥掏出怀表看了眼,道:“这到吃饭的点儿…”
九阿哥道:“那先跟我回内务府,估摸着你嫂子该打发人送膳盒来了。”
两人刚到内务府衙门口,就跟来送膳盒的周松碰上。
九阿哥就让何玉柱接了膳盒,道:“跟福晋说一声,彭公爷上午薨了…”
周松应了。
兄弟俩到了衙门摆饭。
食盒里装着四道菜,核桃菠菜、肉沫荷包蛋、冷切羊肉、软炸嵴肉,还有一份过水粳米饭,一份花卷。
分量十足,加上十阿哥,也足够吃了。
除了九阿哥的餐具,还有一份备用的。
吃完后,兄弟俩就往宗人府去了。
二所这里。
舒舒刚送走了留饭的十福晋,就得了周松带回来的丧报。
虽说之前就有这个猜测,可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跟小椿道:“找两身素色衣裳备着。”
因为担心下午热,上午她就趁着凉快跑了两个地方。
翊坤宫与毓庆宫都去了。
翊坤宫这里,正好也将收拾出来的高丽参跟妆镜送过去,然后说了昨日归宁之事。
舒舒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道:“是儿媳妇想家了,九爷体恤,就带儿媳妇出宫去了。”
宜妃却是不信,道:“别给他说好话,就是这样猴急的性子,顾头不顾尾,来去匆匆的,你阿玛、额涅怕是都要吓一跳。”
舒舒笑着说道:“没有,都欢喜来着。”
宜妃摇头道:“这混账东西,行事肆意,哪怕等到今天过去也好,你还能在娘家多陪陪你阿玛、额涅。”
不管如何,算是将昨天的归宁给补了个报备。
毓庆宫那里,是她跟十福晋一起去的。
太子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舒舒将就讲了杭州的见闻,还有康熙对杭州驻防八旗的盛赞。
太子妃曾随其父在杭州任上,果然听得津津有味儿。
到了十福晋这里,则是狠狠的夸了“万宝阁”一番。
而后,她对太子妃道:“到时候我在京城也开个‘万宝阁’,二嫂去转转,就晓得洋货有多好玩儿了。”
反正妯娌几个,说着吃喝玩乐这些,也都其乐融融。
还是毓庆宫那边有什么内务找太子妃,舒舒与十福晋才告辞了回来。
舒舒与彭春这个堂伯到底远了一层,跟听闻伯爷去世时的感觉还不同。
就是叹息一个亲戚没了,悲伤称不上,有些小难过,更多的是权衡利弊。
那个福海算是逃过一劫。
齐锡这一辈同祖父的兄弟本就不多。
之前就剩下彭春、伯爷、齐锡三人。
如今胞兄与堂兄相继离世,齐锡的叔伯兄弟这一辈就只剩下他一人。
倒是不好对福海赶打赶杀的。
舒舒叹了口气。
人都有私心。
要是董鄂家的爵位一平一降,舒舒自然盼着自家是平的。
她坐在梳妆镜前去了半钿,也摘了碧玉手镯与碧玉耳坠子。
小椿也找出了两件素色大褂,帮着换了一套,挂起了一套。
小椿道:“福晋什么时候去悼祭?”
j舒舒摇头道:“不知道,还要看爷的时间…”
宗人府监狱。
这里平日关着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像赵氏这样身份低微连个诰命敕命都没在身的,还是头一个。
自然也没有什么优待。
就是八尺见方的隔间,里面放着恭桶。
自打伯夫人递状子,宗人府拘拿赵氏过来,至今已经四个半月。
赵氏早就没了之前的光鲜,头发花白打着绺,看着跟她的实际年岁差不多,已经是五旬老妪。
她是认识九阿哥的,见状哆嗦哆嗦嘴唇,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九阿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个伯爷给你的童子牌呢,你藏哪里了?”
赵氏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没藏,那个牌子丢了,当年拿到广化寺开光的时候丢的!”
九阿哥道:“谁去开的光,哪个知客僧接待的,花了多少两银子,你心里当有数吧?”
赵氏眼神有些慌,沉默了好一会儿,摇头道:“隔太久了,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还是压根没有这回事?”
九阿哥嗤笑道:“当爷没过去寺庙么,这开光的银子可都在寺帐上记着,别说是十几年,就是二十几年、三十几年的账目,都能翻出来·”
赵氏低头道:“那许是其他寺里…”
九阿哥道:“还真是嘴硬,这是要逼爷心狠啊,何玉柱,打发人去拘锡柱,啧啧冫这天下还有这么狠心的亲娘!”
赵氏忙抬头,带了急切,道:“九爷,真遗失了,要罚您就罚我好了,不干锡柱的事,只求您看在福晋份上…”
“闭嘴!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福晋身上扯?”
九阿哥心下一动,面上更凶了,道:“邢全已经都说了,那年他从保定回来后,你们夫妻亲热过,一个奴才秧子,充了董鄂家十几年的少爷不说,还敢充爷的舅子,脑袋瓜子不要了?”
赵氏脸色青白,忙摇头道:“邢全浑说的,他恨我,他故意这样说的,锡柱真是伯爷的骨血,他们都长着‘拴马桩’!”
九阿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还拿这个说嘴,你比伯爷、邢全大好几岁,当时邢全他娘给他系拴马桩的时候,你都是七、八岁了,总不能说记性不好忘了此事吧?”
赵氏看着九阿哥,脸色带了骇色。
九阿哥冷笑道:“别哕嗦了,爷可没耐心跟你磨牙,在爷眼中锡柱就是蝼蚁一般,你老实开口,爷懒得搭理他,你要是给脸不要脸,你们母子就一起绞监候好了,左右你们这官司也该了了。”
赵氏瘫软在地。
九阿哥不再等了,一边起身,一边吩咐何玉柱道:“去跟苏努说,锡柱有弑父之嫌,一并抓来刑讯!”
何玉柱躬身应了。
“九爷…”
赵氏的声音带了凄厉。
九阿哥转过头,扫了她一眼。
赵氏翻身跪了,道:“奴婢说,奴婢说,求九爷别拘锡柱,那牌子在锡柱屋里…”
等到问清楚,九阿哥才看着赵氏,道:“行了,你要是说的是实话,那爷就不搭理锡柱,你要是敢戏耍爷,哼哼,那就不是绞监候了!”
赵氏叩头,哆哆嗦嗦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扯谎。”
九阿哥冷哼一声,大踏步出来。
十阿哥在旁看了全程,脸上都有些绷不住。
他强忍了。
等到出了宗人府监狱,他才闷笑道:“九哥,您方才看着可挺吓人的,要是她死咬着不开口,真要拘锡柱过来?”
九阿哥挑眉道:“我可是奉命办差,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换做是旁人,爷还掂量掂量,那个锡柱爷是巴不得给那小子一个教训。”
他觉得除了“爱屋及乌”这个词外,他还学会了什么是“爱屋恨乌”…
应该没有这个词儿,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反正就是因为锡柱给岳家添麻烦了,福晋不喜欢他,九阿哥也就跟着不喜欢。
要去伯府取东西,九阿哥原本想要自己跑一趟,可是想着中午在乾清宫的对答,皇父的意思不大乐意他们亲近岳家。
他就忍住了,打发何玉柱道:“按照赵氏方才说的,去将东西取了来…”
说到这里,他想到这个东西或许不大吉利,就道:“别傻不拉几的直接拿,要个木头箱子或是棉被裹了。”
何玉柱应了,出去叫了马车,往正红旗去了。
他过来的正巧,刚好与要出门探丧的伯夫人碰个正着。
“取东西?”
伯夫人听了何玉柱的来意,有些意外:“赵氏说了?”
何玉柱道:“说是在锡柱少爷书房的文昌像的肚子里。”
伯夫人点点头,道:“我带你过去。”
等到了东路,锡柱正在书房里,手边是一个有些年份的字帖。
还是锡柱小时候,伯爷亲笔写的字帖,装订成的,给锡柱启蒙。
可惜他不机灵,学习上不开窍,让伯爷失望了。
锡柱之前打算得很好,结婚生子,而后儿子交给伯爷教养。
就是伯夫人那边,儿子不是亲儿子,孙子却能是亲孙子。
结果,都没了…
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泪眼朦胧中,就见有人进来。
锡柱忙低头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恭敬道:“夫人…”
伯夫人看也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书房北墙边供桌上的一尺半高的文昌君像。
就是木头雕的。
伯夫人想了想,吩咐身后丫头道:“去东屋翻个干净被子来。”
丫头去了,没一会儿抱着一床被子进来。
何玉柱跟在九阿哥身边,又得了叮嘱,晓得这个不是好东西,长吁了口气,拿着被子将那文昌像裹了。
锡柱见状,带了着急,道:“夫人,这是我姨娘留给我的。”
伯夫人这才抬眼看锡柱道:“你这屋子是去年大婚前拾掇的,我怎么不记得当时摆着这个?”
锡柱不敢与她直视,移开眼,神色讪讪,道:“是后头开始摆的。”
伯夫人看着锡柱道:“你知道里头有东西,你姨娘跟你说什么了?”
锡柱咬着嘴唇,面上带出痛苦之色。
伯夫人觉得心里发堵,道:“你不要桂珍的孩子,是笃定自己能有其他孩子,所以将这个文昌像供着,以为里头藏了求子的大宝贝?”
锡柱脸色越发白,闭上眼睛,不点头也不摇头。
“愚蠢,你也是读过书的…”
伯夫人说了这一句,就不想再说了,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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