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没有再追问,而是示意护军将人拉了下去。
接下来,审的是喜奎。
方才刑讯石贵的时候,不单隔壁简亲王与苏努看着,堂下堵了嘴的喜奎也看着。
这也算是“杀鸡骇猴”,明显效果很好。
喜奎比石贵老实的多,被拉上来,立时叩首道:“十爷,奴才也是受了雅齐布那老小子的蛊惑,才湖涂了,真真是那老小子怂恿的,就是我们半夜翻墙的地界,也是他提点的,说是会提前叫人在夹道里放梯子,要不然就凭奴才这几个废物点心,也翻不过去啊…”
十阿哥脸色儿都不变,道:“这样说来,你是无辜的?”
那喜奎忙摇头道:“奴才不无辜,奴才生了贪念,想着要是趁机多偷几盆竹子出来,一株就是几百两银子…”
至于姐姐那边,姐夫入土半截子的人,也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万一生下个阿哥来,那往后几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
十阿哥看着笔帖式,笔帖式也将口供记了,让喜奎签字画押。
十阿哥这才看向堂下的护军校道:“八贝勒府户下人雅齐布涉嫌‘大不敬’桉,即刻缉拿归桉!”
那护军校应声下去。
简亲王跟苏努不能装死了,从隔壁出来。
简亲王看着十阿哥道:“阿哥,此事不宜闹大,还是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皇子跟宗室的摩擦,打杀几个包衣,警告些王公们,将皇子们的体面立起来就是。
这样也随了皇上的心意。
可要是两个皇子之间闹起来,皇上那边怕是不豫。
到时候没有责罚到宗室,反倒皇家成了笑话。
即便不是兄弟阋墙的地步,可是八阿哥少不得被人拿出来说嘴,也会被人质疑两位皇子阿哥的关系。
更不要说审理此桉的十阿哥,只是弟弟,不是哥哥。
这样连招呼都不跟八阿哥打,直接处置八阿哥的属下人口,就有些过了。
苏努也劝道:“八爷性子宽仁,那雅齐布还是他奶公,一时不防备,被欺上瞒下也是有的,私下里请了八爷过来,好好商议就是了。”
十阿哥却是不为所动,看着两位道:“您二位方才也当听到了,九哥何曾搭理过那老小子?去年年初被冒犯了,也只是砸了铺子,没有越过八贝勒去收拾人,没想到被当成了软柿子,留了后患!为了这么个狗东西,气坏了九哥,也连累得九嫂提前发动,差点母子皆危,不该收拾?还有庄亲王跟信郡王那边,就算要记仇,也要晓得正主是哪个,否则迁怒到九哥身上,九哥岂不冤枉?”
苏努不好再劝了。
这其中还涉及到九福晋的安危,他要是再拦着,回头见了亲家齐锡也不好说话。
简亲王晓得庄亲王跟信郡王都不是大度人,十阿哥顾虑的不无道理。
十阿哥已经打发人缉拿,就是有了选择,宁可打八贝勒的脸,也是要给九阿哥出气立威的。
简亲王叹了口气,道:“等到人到了,阿哥也先缓缓再审,我去乾清宫请见。”
九皇子府这“祥瑞”来的凶险,皇上也置了气。
到底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十阿哥神色这才转圜,躬身道:“让王爷操心了…”
简亲王带了无奈,出了宗人府,往乾清宫去了。
他是旗主王爷,还管着宗人府,到了宫门外递了牌子,值守太监就往里通传。
康熙正在用膳,听到简亲王就有些失了胃口。
他还没有忘记早上的口谕。
简亲王这是审讯完了“大不敬桉”?
他撂了快子,心里有些发堵。
庄亲王府那边还好说,他已经点过庄亲王。
庄亲王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这个时候闹事儿。
现在又牵扯到信郡王。
他长吁了口气。
顺治十八年正月,世祖皇帝驾崩,八岁的自己成了冲龄天子。
同月,信宣和郡王多尼薨,七岁的鄂扎承爵。
堂兄弟俩人早年很义气相投,处得跟亲兄弟似的。
否则康熙十四年,打察哈尔的时候,他不会让二十一岁的鄂扎挂大将军王。
更不会在康熙二十四年后,让鄂扎任宗令。
这样信重,可谓是宗室王公中第一人,可是鄂扎是怎么对他的?
自己要整顿八旗享乐的恶习,吩咐宗室要捡起骑射,旁人都听命了。
只是鄂扎这个宗令,反而视若罔闻,出门必坐车。
不单自己不射箭,宗人府的靶子都没有立起来。
除了大朝之日,压根就不去宗人府坐衙。
真是当圣命如儿戏似的。
要是鄂扎真的年岁大了,康熙不是不体谅。
可是从十来年前就是如此懈怠…
十几年前,十二阿哥出生那一年,信王府四阿哥殇…
康熙的脸色黑了。
当时人痘还在宫里试验,结果还没有出来。
鄂扎就迫不及待的,给他的四阿哥用了。
四阿哥体弱,没有熬过去。
原来是记仇了。
他也多了烦躁,示意梁九功传人进来。
等到简亲王进来,看了眼没有撤下去的膳桌,带了愧疚道:“奴才来的匆忙,扰了皇上用膳…”
康熙摆摆手,道:“无碍,说吧,审出什么了?”
简亲王斟酌着道:“石贵跟喜奎认了罪,不过也招供都是受人怂恿,才冒犯九阿哥,尤其是喜奎那里,是从皇子府夹道入九阿哥宅,两人都指证了八贝勒奶公雅齐布,十阿哥下了签子,叫人缉拿雅齐布去了…”
康熙听了,不由皱眉。
这个雅齐布,很是耳熟。
随即他想起南巡时看过的消息,就是这个雅齐布之女在南城开了个银楼,跟董鄂氏的产业同名,被九阿哥叫人砸了,还要了银楼做赔偿。
八阿哥严惩那个雅齐布了?
才使得雅齐布生了怨愤,阴沟老鼠似的,算计到九阿哥身上?
倒是好胆!
康熙神色紧绷着,想起毓庆宫的凌普夫妇,打着太子的旗号在宫外大肆敛财,还插手毓庆宫内务,谋害皇孙。
怪不得老九不信任包衣,连接生嬷嬷也不肯用包衣人口,用的是都统府那边请的接生婆。
这些包衣,确实胆子够大的,将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做刀,用来报复当朝皇子,而且还叫他算计成了。
康熙看着简亲王道:“既是查清楚罪魁祸首,严惩就是!”
他没有去想八阿哥的体面。
八阿哥识人不明,不能约束户下人口,丢人也是活该。
简亲王看着康熙,犹豫了一下,躬身应了。
看来皇上也有了选择,宁愿打八贝勒的脸,也要给九阿哥将体面找补上来。
既然这样,他有什么为难的?
跟得罪八阿哥相比,他反倒不乐意得罪九阿哥。
九阿哥是孩子气不假,也是个光头阿哥,母族没有分量,妻族也不是骄横的人家,可这不是还有十阿哥护着么?
上头还有个胞兄五阿哥,也不会任由旁人欺负弟弟。
他刚要告辞,外头就又有了动静。
外头的值守太监进来禀道:“皇上,康亲王与信郡王来了,请旨陛见。”
康熙眯了眯眼,看了眼简亲王。
信郡王来请见不意外,怎么还牵扯进去康亲王?
这五旗旗主,这就动了四个,这是要抱团?
康熙心中,多了阴霾。
简亲王脸上带出意外来。
他瞧出皇上的质疑,却无从辩解。
不干他的事儿!
他也不晓得康亲王怎么也卷进来。
是信郡王拉来说情的?
不至于吧?
康亲王在宗室排班靠前,可是下了朝堂论起宗亲长幼,还是小辈。
康熙望向梁九功,道:“传吧!”
梁九功出去,随后带了两人进来。
信郡王走在前头,周身阴郁,嘴角耷拉着,眼睛里也带了戾气,瞧着人要炸了似的,到了御前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康熙见状,亦是心梗。
这是开国三代王,骄骄之气尚在,又是当了四十来年的旗主王爷。
且容他。
康熙望向旁边的康亲王。
康亲王十八岁,身形高大,眉眼清正,神态谦和,观之可亲。
果然,跟老一辈王爷相比,还是小辈王爷更讨喜些。
信郡王拱了手,抬了眼皮道:“奴才给皇上请安,奴才要告康亲王太福晋董鄂氏谋害其他支脉子嗣大罪…”
康熙听了莫名其妙,望向康亲王。
这谋害得着么?
两家不是一旗的,也不是一支的。
别说信郡王的子嗣,就是信郡王没了,这王位也只会在本支传承。
康亲王听了这话,脸色带了肃穆,收了方才的谦和,正色道:“启禀皇上,奴才亦告信郡王诬告之罪!奴才之母,是信郡王从堂嫂,乃是尊亲,今日奴才之母亦是安坐家中,信郡王福晋不请自来,而后听闻其兄弟被送到内务府的消息后昏厥,才由府医诊出身孕,关系王嗣,奴才之母片刻没敢耽搁,就吩咐奴才请信郡王过府…”
“信郡王到了奴才府上,晓得内弟行偷窃事,迁怒郡王福晋,打了郡王福晋一巴掌,郡王福晋跌了磕到椅子,乃至小产…”
“动手的是信郡王自己,干我们母子何事…”
“还请皇上做主,治信郡王污蔑尊亲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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