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五所,西次间。
一盆煮鸡蛋,只剩六枚,剩下都变成了鸡蛋皮。
何玉柱机灵,去膳房传话的时候,跟小棠说了阿哥们的人数。
他算上了阿克墩跟弘昱,连带着没在跟前的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也算上了。
小棠这里,就按照每人两枚鸡蛋的数量煮的。
要不然也不晓得小阿哥们秉性,再来个分配不均闹起来,那今晚的热闹就要连上了。
小阿哥们吃的时候,就也按照这个来了。
除了讷尔苏之外,其他人吃了两个鸡蛋也差不多。
只是鸡蛋好吃,这煮鸡蛋就平平了。
小阿哥们想起席面上尝过的菜饭饽饽,都口水哒哒的。
原来吃席这样好,还想要吃席。
讷尔苏这里,也没有心情多吃。
早先不管外头皇子们如何,跟上书房这里关系也不大。
比如人人都晓得直郡王与太子不合,可是在上书房里,两家的小阿哥跟寻常一样,不是特别亲近,可也没有怎么疏远,正常关系。
今日往后,就说不准了。
还有十四阿哥,今日跟毓庆宫的两位阿哥对上,往后这嫌隙是少不了的。
上书房里的气氛,怕是要叫人难受了。
讷尔苏紧了紧身上衣裳,不是很想要看这个热闹。
入更了。
上书房早课早,平日里这个时辰,小阿哥也差不多要歇了。
东次间里,今日变故也被梳理清楚。
除了喝了萝卜汁,看着好转了的弘昱,另一个醉酒的阿克墩也醒酒了。
方才他还吃了两个鸡蛋,就是怏怏的,透着没精神。
堂上的酒酿碗也叫太医查看过,除了阿克墩跟弘昱的碗底残余的一点点儿酒酿还有明显的酒气,其他的碗碟都正常。
九阿哥直接让五所的总管太监将膳房的人拷问了一番,也找到了奉命动手的小太监,还有剩下的半壶烧酒,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十四阿哥生辰,各处都如常送了生辰礼,只讨源书屋没有送。
今天正日子,十四阿哥以为阿克墩兄弟会带过来,结果只带了太子赐的旧弓。
十四阿哥觉得被轻慢了,想要捉弄阿克墩跟弘皙,安排小太监在两人的酒酿鸡蛋中各倒了两调羹的烧酒…
弄清楚这原由,不管是九阿哥,还是大阿哥与三阿哥都不晓得说什么。
十四阿哥不对,一个当叔叔的,不该这样戏耍侄儿;可是太子的过错也不小,太子妃病了不假,那讨源书屋就没旁人了么?
十四阿哥这个年岁,正是要脸的时候,下不了脸想歪了也是有的。
不过三个人都晓得,这是阴错阳差。
太子应该压根就不晓得落下了十四阿哥的生辰礼。
即便太子心高气傲,不会将小阿哥们放在眼中,可规矩就是规矩,没有必要坏了规矩。
“这事儿闹的,到了御前,十四阿哥跑不了,太子也得挨两句…”
三阿哥说着,压住了幸灾乐祸。
他早先是亲近太子的,可眼下心里也不舒坦。
尤其是这几日,他去讨源书屋请安,太子不冷不热的。
听说八阿哥过去了两趟,三阿哥有些紧迫感。
他觉得太子爷眼睛瞎了,自己这个弟弟不亲近,非要去亲近旁人。
要知道他给太子做助力,可是皇父十来年前就定下的,太子想要做什么?
早先对他还亲近,也常有赏赐与馈赠。
现下呢?瞧着自己,好像看着仇人似的。
势利眼?!
因为他额娘降位了?!
这大半年下来,外头是有些墙头草跟三贝勒府往来少了,可是三阿哥也没当回事。
他是皇子,旁人世态炎凉也凉不到他跟前,面上都要恭敬着。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在他跟前变脸的居然是太子!
三阿哥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记下了太子的态度变化。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道:“那三哥您还跟不跟我去讨源书屋?”
双方都有错。
十四阿哥的错处更大。
太子只有个失察之责,不过他素来脾气不好,说不得一会儿要迁怒。
本该四阿哥前往讨源书屋,说明此事,只是眼下四阿哥不在,九阿哥可不想让弘皙颠倒黑白,让太子先入为主,就打算过去一趟。
这不是三阿哥正好过来了么?
比九阿哥年岁大,说话也有分量,九阿哥就跟他商量着一起过去。
三阿哥点头道:“去,去,这就走吧,不早了,太子爷别再歇下。”
有热闹看,当然要瞧瞧。
三阿哥还盼着太子“大义灭亲”呢。
他可是晓得弘皙去年在上书房出了大风头,将同一年入学的弘昱、弘晴跟弘升给压得死死的。
西次间里,全都是人。
小阿哥们的保母跟太监也放进来了。
或是给小阿哥们穿端罩,或是披斗篷,都给裹的严严实实。
这边到西花园都有石板铺陈的甬道连着,可是大晚上的,也怕小阿哥们摔了滑了的。
因此除了讷尔苏、十五阿哥跟弘皙之外,其他人都是保母或太监抱了。
弘晴除外。
三福晋还在家里等着。
路过二所的时候,弘晴就被保母跟太监簇拥着回南二所了。
弘曙看了,羡慕的不行。
他也想回“家”。
弘升见了道:“太远了,好几里地呢。”
弘曙老实点头。
三阿哥与九阿哥跟在后头,先将其他人送到了荷池四所,而后才送阿克墩三人往讨源书屋去。
讨源书屋里,太子正在看信。
这是盛京的来信。
是佟国维的信。
佟家已经都迁到柳边墙内。
不管佟国维在上头说的多么忠心好听,太子晓得这都不作数。
估计这送出这一份信,佟家都费了不少心力。
被圈起来的老狗,已经跟死狗没有什么区别。
他撂下信,有些烦躁。
他缺少一个臂膀,像索额图那样,可以帮他联络朝中大臣跟八旗勋贵的。
没有这样一个人,他这个太子就成了宫中太子,分量越来越轻。
八阿哥份量又太轻了些。
安郡王府倒是不错,这些年被打压的厉害,正缺少一个机会。
还有信郡王府,这些年沉沉浮浮的,日子过的不大顺当,偏偏汗阿玛去年为了护着九阿哥,还打了信郡王的脸。
或是贝子苏努?
这一支枝繁叶茂,缺少分家银子,正是憋着劲儿往上爬…
或是阿灵阿?
阿灵阿之前怕自己以后会干预钮祜禄家的爵位传承,所以抱着汗阿玛大腿,可是明显这两年汗阿玛在领侍卫内大臣中更重视福善跟几个宗室公,阿灵阿不仅没升领侍卫内大臣,连内大臣都丢了,被放下去做都统。
太子将人选想了一圈,却是越发沮丧。
不好拉拢,真要拉拢到了,说不得就是下一个发配柳边墙里的人。
外头有了动静。
“主子,三爷跟九爷送三位阿哥爷回来…”
值守太监进来禀告道。
太子爷看了眼座钟,戌初了。
十四阿哥没有请年长的皇子过去,可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去了?
太子越发烦躁了,点点头道:“叫他们进来吧,弘皙他们不必过来了,回去安置。”
那太监出去了。
三阿哥与九阿哥站在那里。
阿克墩正揉着太阳穴,他醒了酒,可还是觉得脑子里一颤一颤的,有些疼。
弘皙则是看着书屋正殿的光亮,想着说辞。
他看出三阿哥与九阿哥过来的用意,觉得应该抢先一步,可是也晓得未必有机会。
弘晋已经被保母放下来,小手握着,有些后悔。
自己出门之前,还跟姐姐说,给她带好吃的饽饽回来,结果忘记了。
十四叔家的席面真好,有糯米糕,还有红豆饼。
等到太监出来传话,三阿哥与九阿哥就跟着进了正殿。
弘皙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
他懊悔不已,今晚做多了。
为什么要换碗、
要是跟阿克墩一样的醉了,那错处就都是十四阿哥一人的…
“太子…”
三阿哥与九阿哥进去,眼见着太子安坐,两人就躬身请安。
太子爷抬手,道:“起吧,怎么还劳烦你们跑腿?大家都去十四弟那边了?”
三阿哥听了,顿了顿,这算都去么?
好像去了一半…
九阿哥在旁,晓得三阿哥不如自己晓得的全面,就道:“凑巧了,去了有一半…”
接着,他就说了五所的变故,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只平铺直述地讲了一遍。
“本该四哥来的,他去追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去了,我就跟三哥过来了,跟您说一声,阿克墩那里,虽是喝了蜂蜜水,也解酒了,也要防着明天上头,不舒坦的话,还是请两天假好;弘皙应该是吓到了,他就是想要对弟弟亲近一些,结果这阴错阳差的,谁也想不到会有后头的乱子;弘晋岁数小,当时乱糟糟的,也要防着吓到,晚上叫值夜的保母留心些…”
这番说辞,是九阿哥在路上琢磨了一回的。
疏不间亲。
他一个当叔叔的过来告侄儿的状,听着也叫人笑话。
就算他们都看出弘皙有些歪了,用心不良,可是在太子眼中,那也是亲儿子。
九阿哥就熄了告状的念头。
没有实证。
关键就是里头还有弘昱,真要事情闹大了,太子不落好,大哥跟四哥说不得也会被皇父迁怒。
太子听着,脸已经漆黑一片。
三阿哥倒是有些意外,看了九阿哥一眼。
没想到,九阿哥还真是一年比一年长进,不单在小阿哥面前像个好哥哥了,在皇孙面前也有个叔叔的样子了。
太子憋着火,却无处可发。
但凡十四阿哥再大两岁,他都要告到御前,请皇上教训十四阿哥一顿。
可是十四阿哥今年不成丁,十四岁,只比阿克墩大不了几岁。
太子觉得好心喂狗了。
就算讨源书屋疏忽了生辰礼,自己用过的弓不是比生辰礼贵重?
一年到头,都有小皇子过生日,太子也晓得大致的生辰礼,寿桃、寿面、衣服、文房这几样罢了。
但凡自己没有叫阿克墩带了弓过去,十四阿哥还这样尥蹶子,太子都不会这样恼。
自己的示好,竟然比不得一次疏漏!
可见在十四阿哥眼中,对自己这太子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才敢去报复阿克墩跟弘皙。
父子两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太子看了眼三阿哥,讨厌鬼;又看了眼九阿哥,依旧是讨厌鬼。
他冷哼道:“那你们过来,是什么意思?代十四阿哥张目来了?要不要孤去给十四阿哥请罪,太子妃病了,我疏于内务,竟是忘了尊贵的十四阿哥的生辰礼!”
三阿哥忙道:“太子爷误会了,我跟九阿哥就是碰上,过来传个话,本就是十四阿哥不对,等抓了人回来,四阿哥会带着过来请罪的!”
九阿哥闭上嘴。
虽早就预料到太子会迁怒,可到了跟前,他还是不爱听。
谁也不是贱皮子,乐意讨骂。
今天这事儿,十四阿哥有错,太子跟弘皙也不是全无辜,反倒是他们这些路过的,本没有什么干系。
太子瞥了三阿哥一眼,道:“才知道三弟竟是热心人,是了,你跟四阿哥序齿挨着,肯定也兄弟情深,今晚这件事,你当是偏着四阿哥与十四阿哥的…”
三阿哥还是头一次听太子这么爱说废话。
他讪笑道:“瞧您说的,都是一色的兄弟,还分了远近不成?都是一样的,太子爷跟大哥是哥哥,弟弟敬着;下头的都是弟弟,我也友爱着,要是不这样,汗阿玛也不容…”
太子疑心生暗鬼,就觉得三阿哥藏奸,说的都是虚话。
他又望向九阿哥,就见九阿哥百无聊赖,正打量着屋子里器物陈设。
“九阿哥瞧什么呢?”太子的声音有些凉。
他可是记得清楚,佟国维从盛京到了柳边墙里,起因是隆科多新宅子摆酒。
结果闹出“大不敬”来。
眼下宗室也好,勋贵也好,开始爱打官司了。
这个不良风气的罪魁祸首,就是九阿哥。
九阿哥道:“太子爷,您这屋子里香炉是不是太多了…”
他说着,指了指书桌上、百宝阁上还有窗台上,道:“这都三个香炉了,都点着,这冬天的门窗紧闭的,这烟熏火燎的,别勾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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