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五所,后院。
看着孩子们光溜溜地玩水,舒舒皱着眉头。
伯夫人见状,拍了她一下,道:“别想着闹夭…”
舒舒搂着伯夫人的胳膊,道:“阿牟,我后悔了,正月里给他们种痘好了。”
那样的话,就能带着一起出门。
没种痘之前,小孩子连外客都不怎么见,更别说出远门了。
如今这样,九阿哥被点了去热河,舒舒就陷入两难。
她要是跟九阿哥去,不放心孩子们;要是不跟去,总不能让九阿哥一个人孤零零地热河待几个月,身边没有人照顾。
那样的话,皇上跟宜妃不会干看着。
“皇上是不是故意的?平日出巡都想不起九爷来,今年倒是想起了!”
舒舒闷声道。
正月底去五台山礼佛,不带女眷是情理之中;眼下出门,一去几个月,却不好不带女眷了。
如果舒舒不跟着,就算不安排格格跟着,也要安排婢女服侍起居。
伯夫人看着她道:“自五月初,九阿哥告病了好几回,这脉案指定要经了御前的,皇上这是疼儿子,你跟着去就是了,别不放心家里,到时候让你额涅过来,我们两个守着孩子。”
舒舒握着帕子,陷入纠结。
之前她笑话三福晋只盯着丈夫,不好好照顾孩子,如今自己也要步后尘了?
这还真是两难的选择。
不管选择随九阿哥出门,还是不出门,都有不足之处,少不得被人说嘴,心里也难受。
伯夫人看着舒舒,带了无奈,道:“前年冬天,眼巴巴地出去玩,眼下得了机会,又犹豫什么…”
舒舒讪笑。
当时是坐月子太久憋闷了,还有就是当娘的时间短,没有那么多情分。
眼下每日里陪着三个孩子一个时辰,孩子们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不单单她习惯每天照顾孩子们,孩子们也到了知好歹的时候,每日里也招她这个额涅。
真要几个月不见面,孩子们估计要记仇了。
伯夫人叹了口气,对舒舒正色道:“你自己琢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你在皇上跟宜妃跟前,将三个孩子看的比九阿哥重,因为照顾孩子无暇照顾九阿哥,那他们不会委屈了九阿哥,自然就有其他人照顾。”
舒舒也晓得这个道理。
她所有的体面都因九阿哥而来。
她忍不住跟伯夫人低声道:“阿牟,还是宗女好…”
宗女只要自己立起来,日子就惬意的多,可以不用看公婆的脸色。
伯夫人道:“行了,已经够享福了,这世上谁能真的随心所欲…”
不管舒舒随不随九阿哥出门,圣驾在出门之前要奉太后先回宫,从宫里出发。
住在阿哥所的几家皇子,也要跟着搬回城里去。
五福晋已经先一步回城了。
因前阵子显亲王治丧,镶白旗的王公贝勒,也都要陪着,她跟五阿哥就提前回城。
这一日,就是舒舒跟十福晋两人同车。
十福晋已经知晓九阿哥要随扈去热河避暑之事,道:“嫂子放心,我们爷说了,到时候将丰生跟阿克丹接到我们府照看,跟前年一样…”
舒舒摇头道:“不用接过去,你得空多跑两趟看看就是了。”
十阿哥要在南书房当值,十福晋一个人,还有个更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顾。
十福晋道:“怎么着都行,就是您别惦记家里。”
她性子天真淳朴,可是毕竟当了额涅,也晓得这额涅的都放心不下孩子…
等回了城,进了屋子,舒舒就感觉到了清凉。
屋里用了冰盆。
城里的冰窖开始卖冰了。
舒舒简单擦洗了,就去了宁安堂。
宁安堂的西稍间,也放了冰盆。
只是不像正屋用的多,正适合老幼用。
眼见着尼固珠淘气,围着装冰的瓷缸打转转,舒舒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尼固珠的舌头就伸出来了。
京城的冰窖,冰块都有固定规格,官冰是一尺半见方,私冰是三尺长、两尺半宽。
眼下贝勒府这里,用的就是私冰。
冰块硕大,放在瓷缸里,跟尼固珠的身量差不多。
眼见着就要舔上,舒舒忙伸手拉着小胖丫头离开。
“额涅…”
尼固珠有些意外,回头道:“冰粉…”
原来是夏天天热,之前在北五所膳房时就常做各种凉粉跟冰粉。
舒舒道:“这不是冰粉,是河里捞出来的冰,不干净,吃了拉肚子…”
尼固珠立时捧着小胖肚子。
前几日她贪吃西瓜,拉了一回肚子,还记忆犹新。
等到尼固珠乖乖地远离了冰盆,舒舒看着她叹了口气。
还在襁褓时最乖,不过也最叫人担心,怕小儿难养。
如今满地跑了,又怕一个不开眼,没有关注到…
户部值房。
几个拜唐阿来跟九阿哥交代差事。
新仓都建的七七八八,已经开始晾晒。
因为今年天气热,原本需要晾晒二十天,现下一旬就干得差不多。
“九爷,水泥防火防水,也防老鼠,地砖上抹了水泥,这老鼠再想打洞,可就不能了…”
伊都立带了几分兴奋说道。
四个人中,一人负责京仓修建,一人负责通州仓修建,伊都立负责跟工部衙门打交道,安排水泥跟匠人。
原本看着白白嫩嫩的少年,眼下老跑西山,脸也糙了,嗓门也大了。
九阿哥听了,挑眉道:“那可要标注清楚,哪个仓用的是水泥地面,回头账册上再用鼠食虫蛀折损耗,这些孙子就要掂量着来了。”
伊都立听了直乐。
跟仓场衙门打了两月交道,他们也看出来了,各仓的监督,就没有几个手脚干净的。
就是贪多贪少罢了。
户部油水足,仓场衙门更上一层。
不过他们是当差的,不是御史,也不去理会那许多。
只要这次差事,下头的人老老实实不伸手,也没有人会管闲事。
至于有不老实,想要糊弄的,也落不下好。
谁敢将九阿哥当成脾气好的?
阿古拉前头跟着九阿哥巡看各京仓工地,后头天热了,九阿哥歇了,就让他代表九阿哥通州跟京城两处跑。
是个性子憨直的,差事也完成的用心。
九阿哥看着,就有些迟疑。
自己要是去热河,要不要带人呢?
圣驾去热河避暑,要好几个月才回京,各部院也要安排人手跟着。
九阿哥决定问问四阿哥再说。
四阿哥也去。
他又望向胖了一圈的姜杰,道:“席可以吃,差事不能耽搁,眼下新仓修建完,就要开始修葺旧仓,可不许随了之前的旧例,就面子光,你将爷的话带给那些监督,旧仓修葺之后五年之内再出现破损,那就让他们自己罚银子凑修缮款,若是五年之内,坚固如新,那爷给你记一功…”
姜杰恭敬道:“九爷放心,奴才不敢懈怠。”
从第一次吃请,他就跟九阿哥报备过了,收到了钱封也都记了册子。
九阿哥见没有出格的,告诫了一番,就没有再理会。
对下头的仓监督来说,九阿哥亲自派出去的几个笔帖式,也算是“钦差”,自然要奉承着。
水至清则无鱼。
官场之上,自有章程,九阿哥也不会要求每个人都清廉如水,那不合时宜。
九阿哥又望向负责京仓的田通,道:“你也一样,不管是新仓,还是老仓,都是五年为期,爷会记上一笔…到时候,是赏是罚,你们自己担待…”
田通也恭敬应了。
等到四个人下去,九阿哥就去了东屋。
“四哥,去热河,用带衙门的人手么?”
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四阿哥也晓得方才九阿哥见了几个拜唐阿。
他沉吟了一下,道:“带个听吩咐也好,就带那个蒙古的,到时候跑腿听差也方便…”
九阿哥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四哥,伊都立是不好在御前露脸么?”
九阿哥素来护短,这是十三阿哥的连襟,看在十三阿哥的面上,他也乐意提挈一二。
再说伊都立读书争气,跟寻常的八旗子弟不同,肚子里有些东西,九阿哥也爱才。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答非所问道:“拜唐阿不是品官,本就是闲差,带一个人听吩咐就够了。”
九阿哥就不再多问了。
那就是确实不方便带伊都立。
看来索额图就算死了,也被皇父深深厌恶,才会连带着亲戚都碍眼。
四阿哥想着出发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几日后,问九阿哥道:“要带的人都安排好了?”
九阿哥摇头道:“还没安排呢,侍卫多带几个,曹顺留京,其他人到时候再看。”
四阿哥原本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点点头道:“新分的旗属人口子弟,记得也用用…”
不能只用包衣跟老人,得施恩于下。
九阿哥点头道:“嗯,嗯,都看着呢,就是没有出色的人家,哎,要是出来一个一品、二品大员多好,一年孝敬也能得些银子…”
这种没有主子的公中佐领,多是后头人口孳生后扩编的,多是寻常人家,偶有官员,也都品级不高。
这些人口的前程,就都在九阿哥这个主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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