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丢进池子里的小丫头在不停扑腾,一张脸在水里沉浮,临近断气。
叶晚秋不紧不慢地拿起干果,边同裴温姝聊着闲话,边时不时的看向池子里狼狈不堪的人,溢出阵阵轻笑。
“你们府里头的丫鬟,瞧着弱不禁风,实际却是身强力壮,个个命硬,难死。”
“晚秋姐姐若是不想瞧她折腾,我直接让人在她身上绑块石头便是。”
“那倒不必。”
叶晚秋有意无意地扫过不远处低着头的人,下巴微抬时,眼中恶毒转瞬即逝,“直接沉下去,可是要死人的。”
宋锦茵站在旁侧,目光未移分毫。
耳中落进叶晚秋意有所指的嗤笑,余光里是那个在池中脸色发白的小丫头。
连紫容都因着晦气撇过头,试图避开那具一点点要咽气的浮肿身躯,宋锦茵却始终无动于衷。
她就这么侧对着池面站着,只要她想,就算不抬眼,也能清楚瞧见那处的动静。
临到最后一刻,碧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那头。
跟着她来的并不是灵翘,而是傅嬷嬷。
“来人了。”
叶晚秋看着裴温姝笑了笑,转而又看向宋锦茵。
“只是这人好像救不回来了,宋锦茵,你怕不怕?”
“奴婢不明白叶姑娘的意思。”
“不明白?”
叶晚秋往前靠近了几步,原想停在她耳畔同她说上两句,可鼻尖却被缠上了一股极淡的清香。
不似女子用的香膏,甚至闻起来,也不像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味道。
她眸色顿时阴沉,这样的清香,除了裴晏舟,不会再有旁人。
一想到他们竟是如此亲密,连许幼宜都没能将人踩到脚底下,叶晚秋袖中的手越发用了劲。
“这个人原本不会死,若不是你故作清高,如此冷血无情,她这条命,兴许还能留下,这般说起来,宋锦茵,她可是因着你而死。”
叶晚秋看着她,缓缓道:“午夜梦回之际,你可别想着为她偿命才好。”
退下时,宋锦茵感觉到从后背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可她未有丝毫波澜。
直到碧玉去扶她的手,才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甚至碰到她的小臂时,还见她眉心微不可察的一蹙。
“受伤了?”
“不曾。”
宋锦茵回过神,用另一只手理了理袖口,反手搭在碧玉的手上,弯着略白的唇,“回院吧,今日出来太久,还得劳烦碧玉姐姐替我后背上上药。”
碧玉仔细看了看她,抿唇未再开口。
后头传来了打捞的动静,她察觉到宋锦茵微颤的肩,和她愈加发白的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正好对上了准备转身的叶晚秋,也瞧清了她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回屋后,宋锦茵趴在床榻上,任由后背小衣掀起,沾染上凉意。
她目色悠远,不知看向了何处,直到碧玉替她涂完药。
“可要休息一会儿?”
“好劳烦姐姐了。”
宋锦茵一路上并未有失态,除了苍白了几许的脸色。
此刻瞧着,旁人也只当她是吹了冷风,但碧玉却知道,她隐在袖中的手,从未松开过。
裴晏舟回府时,宋锦茵已经入睡。
结痂的伤口开始泛红发痒,她醒着难忍,便早早闭了眼。
屋子里因着裴晏舟这段时间的长住,比之前多了些物件,只是裴晏舟推门而入时,依旧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那幅绣图。
这好像是入目之处,唯一属于宋锦茵的东西。
他愣了愣神,忆起自己入夜后习惯性地来她的屋子,便隐隐生起了些烦躁。
离开前他还是去床榻边瞧了一眼。
被褥里的人像是睡得不太安慰,眉宇有痛苦之色,泪水在长睫打转,贝齿咬住薄唇,仿若溺水之人在拼命攒着劲逃离。
裴晏舟正待离开的步子停了下来,他弯下身子,将她额间被汗珠浸湿的碎发拨开,又伸手抵住她的唇。
直到那力道松开,唇上映出一道齿痕,他的动作才轻了下来。
许是他的手带来了一丝清凉,宋锦茵的紧绷逐渐松开,甚至在他收回手时,还突然伸出了双臂,想要留住那抹凉意。
而亦是此刻,在灼灼灯火下,裴晏舟瞧见了她小臂上的淤青。
不算太多,但她身上肤色白皙,一点点,便足以触目惊心。
屋外王管家刚从书房赶了过来。
角落里,碧玉看向仓凛,目光中没有白日里对宋锦茵的柔和,话语如同面色般清冷。
“那丫鬟最后死没死,我没去打听,但那位叶家姑娘,应当不是省油的灯。”
“你其实不必如此操心。”
仓凛垂眼看她,怕扰着屋内的人,压低了些声音。
“她只是奴婢,主子不会让你一直留在这处,至于以后世子妃进了府世子不会让自己放太多心思在宋锦茵身上,此事一了,你应当不会再以这种身份陪着她,不如只当是往日办差,莫要对差事里的人,花上太多心思。”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碧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就有些替宋锦茵抱不平。
都说宋锦茵性子太倔,总是时不时地落一身伤,还不愿低头。
可碧玉只瞧见了单薄瘦弱的小姑娘独自扛着事,不吵不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寻求着一丝活路,亦如今日。
“我不觉得爷没将人放在心上。”
碧玉固执地看着仓凛,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面前的男人听。
“我没说爷心里没姑娘,我说的是,万事万物总会有取舍,前程和社稷,注定让爷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女子身上,尤其待往后后院进了人,爷就更不可能会有偏袒”
话音未落,前头的门便被打开,裴晏舟神色未明,只一双眸子晦暗深沉。
“白日里发生了何事?”
王管家瞧了一眼碧玉,见她大抵是说不清楚,便上前两步,将白日里的事复述了一遍。
“所以,那丫鬟死了?”
王管家点头,神色复杂。
这叶家姑娘,还是太无法无天了一些。
“明日她醒来,不必让她知晓那丫鬟的死讯。”
裴晏舟看向院中暗色,半晌才开口。
旁人以为她冷心冷情并不在意,可适才她梦里的眼泪,像是要将枕头浸湿,也扰得他愈加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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