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舟出城时天还未亮,盔甲银光如月,入目皆是冷肃之色。
而在他之后不过一个时辰,一辆华丽马车便出了城,踩着城内刚升起的热闹,朝着另一处方向驶去。
车内草药清淡,还偶尔飘过一丝酒香。
与其擦肩而过的亦是一辆宽大马车,从相反之处行来,欲进城内,上头还印着一个裴字。
轻风吹动车帘一角,原本阖眼小憩的沈玉鹤睁开眼,正巧瞧见那辆经过的裴家马车。
只是在他看来,裴家,也只有一个裴晏舟能让人记在心上。
“半个时辰后唤我。”
“是,公子。”
车夫应声,加快了一些速度。
此处赶去那个小村落,若是坐马车,许是要坐上四五日,唯有策马骑行方能缩短时日。
他这位东家连周家少爷都懒得等,更不会不急不慢地坐着马车,任由那位性子乖张的小师妹和锦茵姑娘待在一处如此之久。
而在马车行远之后,林间便有几道身影闪过。
如鬼魅一般,同时奔向几处,瞬间便没了身影。
瞧着又像是风平浪静。
自那日瞧见那妇人的儿子后,宋锦茵便将那装着药粉的瓶子带在了身上,只是那对母子却没有再从这个小院门口经过。
唯有半夜里响起过一次鸡鸣,伴随着鸡圈里一阵阵的扑腾声。
后来便是李婉清拿杯子砸出去的响动。
宋锦茵睡得极沉。
这样大的动静,她不过只是抓了抓褥子,而后翻了个身,像是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梦里的场景却登时换了一片。
杯落之际便是血光迸发,大马上高大的男子被长箭射中,深色衣袍浸出暗红,可那人却不知疼痛,俯身策马,紧握长剑,直朝山间领头之人奔去。
宋锦茵眉心微蹙,尤其在瞧清男子腰间那枚玉佩后,唇瓣无意识紧抿,像是有些难受。
而在男子抬手挥剑的那一瞬,宋锦茵突然就醒了过来。
心口跳得极快,耳畔还伴随着嗡嗡的声响,耳鸣,心惊。
可裴晏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如此冲动鲁莽之事。
她缓了片刻,不愿回想,索性就着月色,重新收拾起了包袱。
已经又过了两日,李婉清并未收到京都城里送来的消息,这意味着那两人该是没法子出城。
要么已经被人盯上,要么是有旁的事绊住了脚。
宋锦茵不能再等。
若是前者,极有可能会是裴晏舟的人,她不想去赌。
这一收拾便到了天亮。
早膳之际,宋锦茵说了自己欲先一步离开的打算,李婉清虽不赞同,但她到底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
尤其是她察觉到,面前这个小姑娘并不会同她做什么买卖,亦不会拉沈玉鹤下水。
“你确定不再多等两日?我虽与沈玉鹤不算太和,但他这人若是说了会给你送药,便不会失信于你,到今日未来,大抵是被那位世子盯上了。”
“所以我更不能再留。”
宋锦茵小口地喝着热粥,低垂的长睫轻轻晃动,“到时候别自己没逃掉,还得拉着无辜之人一起受罪。”
“他有什么好无辜的。”
李婉清眉梢微动,嘀咕了一句。
“我不大想你这时候离开,不过你若执意要走,最好南下,你身子经不得冻,早些寻处暖和的地方安置,免得到时候吃不消,还有你护身子的那药,若我没猜错,再过一月,你便得停下,待生产后才能继续吃”
宋锦茵听得认真,起身放碗时,瞧向了院子一角的鸡圈。
“婉清姑娘这些日子帮我良多,我没什么好报答姑娘的,不若就在离开时,再替姑娘炖只鸡,晚些时候姑娘便不用为吃食烦忧。”
“这便是我不大想你这时候离开的缘由之一。”
李婉清叹了口气。
要不是她还得留在这地方等着,怕人走空,兴许会同这丫头一起走,毕竟宋锦茵手艺在这,总比她跟着随从天天吃饼子和无味的肉好。
“罢了,你若是南下,说不定往后我们还会遇见,到时候我会去寻你也不一定”
正说着,木珊栏晃了晃。
两人顺势望去,发现是两日前瞧见过的,那个妇人的小儿子狗柱。
来人拍了拍木门,却因着力气太大而带动了旁侧的栅栏。
“宋姑娘,宋姑娘!”
宋锦茵正巧想起了自己腰间的药粉,瞧见李婉清露出了赶人的神色,忙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下一瞬,来人见无人阻拦,直接就凑到了宋锦茵跟前,又一次露出稀疏的牙。
“听说宋姑娘孤身一人,之前也过得不太顺畅,如今既是在我们村里住下,咱们两家又隔得近,平日里可以多走动走动!”
狗柱笑的小眼眯成了一条线。
他第一次瞧见如此白嫩好看的姑娘,眼里是遮不住的垂涎之色,两侧的手也暗自搓着袖口。
这样的姑娘才是他想娶的媳妇儿,偏他娘老子还怕这姑娘赖上他们家,让他们去养别人的儿子。
可要他狗柱说,这样好看像天仙儿一样的人,赖就赖呗!
到时候就算生下了别人的种,转手卖出去就是,还能得个几贯钱!省的他半夜里总想着翻进来瞧人!
“姑娘莫担心,我狗柱其他不说,家中在村里也是抬得起头的人物,且向来豪气,瞧不得姑娘家受委屈,往后若是有什么要寻人帮忙的,只管来找我!我啊,最喜欢帮这样柔柔弱弱的姑娘”
狗柱边说还边伸出了手。
若不是旁边有个劳什子李大夫,他早就想将人扯走,哪能忍这么久。
宋锦茵侧身避开了他的动作,顺势握着药瓶,寻了个顺风的位置,勾起的唇角透着冷意。
“你可帮不到我。”
“怎么帮不到?姑娘放心,跟着我,咱们村里可没几个敢欺负”
男人见自己落了空,下意识又想伸手去碰人,只是刚一抬手,就察觉到耳畔有破空之声。
有什么擦着耳朵划过,吓得他顿时僵住,三角眼瞪得浑圆,瘪嘴哆嗦,满是惊惧。
宋锦茵心里一惊,顾不上挥手撒出的药粉,下意识顺着动静回头。
旁侧看戏的李婉清更是一脸警觉。
只是当瞧清来人后,李婉清眉梢轻挑,嘴角虽嫌弃地撇了撇,但眼中极快闪过算计,带着商人的权衡利弊,只想从来人身上寻到最大的好处。
“勉强算是刚刚好,再晚来一步,你能瞧见的只有我。”
“我自是不会让自己空跑一趟,只是你接我的活,就是如此悠闲在这处看戏的?”
来人眉心紧拧,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婉清,而后又看向身侧的随从。
“先将这人绑到后头去,堵了他的嘴和耳,再好好让他清醒清醒。”
“是,公子。”
被吓傻的狗柱连反抗都没有就被人拖了下去,随即便是泼水的声响。
宋锦茵没再留意后头的动静,她听着来人熟悉的声音,唇角冷意散去,水眸微弯。
许是经历了一场逃离,在这陌生的村落瞧见翻身下马的沈玉鹤,让她莫名有一种遇故知的欣喜。
“沈大夫!”
“好歹也是救了你一程,连句大哥都不能喊?”
院子里的这一动静,没多久便在村子里传开,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凑在一处。
鹤氅之下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长身玉立,站至宋锦茵身侧,极有耐性地垂眸看着她。
“这不会就是那丫头的夫君吧?”
“我滴个乖乖,有这么俊的夫君,难怪瞧不上狗柱!”
“可不是!我听说狗柱她娘还怕人小姑娘赖上他们家,整日里嫌弃人被休弃,啧啧”
有细碎的声响传来,虽听不真切,但也依旧让宋锦茵觉得窘迫。
她抿了抿唇,想起曾经同周延安几人的相处,而后释然,喊了声沈大哥,带着感激之意,语气坦荡。
只是在她转身之际,李婉清看向噙着温和笑意的沈玉鹤,面带揶揄之色。
那些人隔得远,声音又小。
可宋锦茵听不真切,不代表他们听不真切。
入冬后的玉西山早就已经落了雪。
玄卫寻到裴晏舟踪迹时,他站至密林之下,虽带着伤,但一双眸子漆黑凌厉,寒星点点气势迫人,身姿也依旧挺拔如寒松,丝毫未有休整的打算。
“可是有了她的消息?”
瞧见玄卫时,裴晏舟眸色越发幽深,清隽眉目散去冷冽,隐约透出一丝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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