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琦玉又随意说了两句,这才踏上马车离开了此处。
外头街道上顿时又空了下来。
这一场来得莫名,饶是宋锦茵心思细腻,也没能想到缘由。
唯一能确认的,便是这位太守府的大姑娘,不可能会存什么好心思。
“这冯大姑娘怕是疯了,怎的突然对你如此热情?瞧着像是在主动示好宋辞,你莫不是要飞上枝头了吧?”
话音刚落,莲香就忍不住想拍两下自己的嘴。
这姑娘本就站在高枝上,哪还用得着再飞!
“莲香姐可别忘了这位大姑娘昨日的模样,还有适才她话里偶提了一句秀秀,说起动刑也丝毫没有顾忌,哪像是会主动热情的主这示好我可不想要,姐姐要是不怕,姐姐接着吧。”
“别别,我虽想同贵人有些牵扯,但还是活命更要紧。”
莲香忆起昨日小道上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不知秀秀究竟是如何惹了这位大姑娘,换来这么大一场阵仗。
好在她们没被牵连,还有那位妇人,也没真闹出人命。
“不过她提起秀秀,我总觉得是在刻意说给你听,可她又不像是好人这般看来,你往后还是得小心着些,咱们也费点心,早些把那春衫交上去。”
“嗯,往后回去,我绕条人多的路走。”
宋锦茵点头应下,但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慌,只是半眯了眯眼,忆起适才冯琦玉的语气。
若无利用之处,来人不会来寻她,更不会是如此态度。
所以,这位冯大姑娘再盯着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同她撕破脸。
余光中,裴晏舟的身影未遮未避,从马车上下来后,便紧紧盯着冯琦玉离开的方向。
宋锦茵转身时,正好同回过神的他对了个正着。
只是小姑娘并无停留,直直略过前头的人,挽住莲香的手又进了绣坊。
莲香只觉后背燃起了一团火,让她紧张又不自在,可偏偏她还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当成不知此事。
这位公子瞧着处处都好,就是这哄人的本事,着实是差了一些。
还有刚刚的目光,怎能当着宋辞的面,瞧到旁人身上去呢!
莲香在心里暗自腹诽。
而这头宋锦茵刚踏回绣坊,视线便突然在她身上打了一转,神色并无不妥,心思却从冯琦玉的身上落了回来。
按着莲香的性子,有了昨日那么一遭,适才瞧见裴晏舟在外头,该是会扯着她问上几句才是。
可她没有,甚至瞧见她昨日被人带走后,到此刻也没有露出一丝惊讶。
仓凛一直跟在裴晏舟身侧。
见前头主子身形未动,他便也老实在旁停留。
只是原以为前头的人会上前去关心两句,却一直等到风起又落,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仓凛忍不住就在心底叹了一句。
自家主子如今成了低声下气的那个,可偏偏这低声下气,锦茵姑娘还不乐意瞧见。
“世子,适才那位太守府大姑娘”
直到见几人在街上实在太打眼,仓凛才出声询问。
早已经有玄卫盯上了太守府和易家,只是这来寻锦茵姑娘的女子,瞧着便是装了心思,也不知要不要提前让人去拎出来。
“去查,若是不安分,不必等着她父亲一起。”
“是,主子。”
“还有京都城里,三皇子挑衅太子被罚一事,待沈玉鹤寻到那药引,兴许会有新的动静,让人留意着,看热闹就是。”
“主子的意思,三皇子要借由这罪责,反拉太子下水?”
“太子或四皇子,谁知道呢。”
裴晏舟看着前头进来一个推着小木车的摊贩,上头挂着许多不同模样的花灯,虽廉价,但瞧着甚是可爱。
他身上的冷意顿时便消了些许。
“幸好主子不在京都,没空趟这摊浑水,待到时候回去了,四皇子和太子总要落下一个,而国公爷和二少爷,想必也要连带着受一受挫。”
裴晏舟并未接话,也不知想到了何处,许久才开口。
“有件事,你亲自去办,速度快一些。”
“是,主子吩咐!”
仓凛面色顿时严肃,握剑的手也紧了几分。
“去替她院里置办些花灯,挑些稀奇的,以前府里头挂过的那些,不要。”
仓凛听进去了,但是没反应过来,一直忘了应。
他原以为会是同京都城有关的吩咐,亦或同这次探查易家钱财的事有关。
但他万万没想到,主子这样的沉思后,竟是让他去挑花灯。
只是惊讶归惊讶,这活,仓凛还是得接,且需得办的谨慎。
“是,属下这就”
“算了。”
裴晏舟眉心皱了皱,像是有些犹豫,而后又道:“你去挑,大抵也挑不出什么稀奇,我同你一起去。”
懒得去管旁人的神色,裴晏舟上了马车。
脑子里一直想着适才宋锦茵同人说话的脸。
浅浅笑意挂在嘴角,真心或敷衍,都将她整个人衬得夺目耀眼。
他不得不承认。
如今宋锦茵对他越来越不喜,但离开国公府后,她确实比之前活得鲜明,也越发有了生气。
说起来,他的那些愧疚本该让他放宋锦茵自由,在替她谋划好一切后,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过她想过的日子。
而不是再重新被困回他身边,与他去瞧那些让人疲累的风谲云诡。
可人大抵都沾了些自私。
他自私地想多瞧瞧她,自私地盼着能让她多一些回头的可能。
只是裴晏舟也知晓,他伤她,太多。
男人轻咳,而后阖眼靠上车壁,脑中映出一片灿烂灯火。
那日许幼宜来府,竹雅院里亮起了一整片花灯。
所有人都叹他心思细腻,为博佳人一笑,竟也能想出如此俗套之事。
可他并不记得那日的场景,也不记得同许幼宜谈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曾有个小姑娘,说起过她父亲带她看过的一场花灯。
果然那夜宋锦茵站在院中,眸光随着灯火逐渐亮起,璀璨夺目,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眼。
只是后来,他二人还是不欢而散。
宋锦茵的眼一寸寸变暗,再也没瞧那些花灯一眼。
裴晏舟记得清楚,可他不能细想。
只要一想到自己曾肆无忌惮地伤害过她,甚至试图用伤害来掩饰他的在意,不愿承认他早就已经萌生的心动,他便觉得,这八年里所有的回忆,都带着尖锐的刺。
一开始刺向了她,而后如今,又狠狠地刺向了自己。
小院里的玄卫得了新的差事,但那位妇人装扮的女子却多了些犹豫。
她看了看仓凛,而后硬着头皮上前。
“主子,就这么过去挂花灯,不是明摆着告诉姑娘,您在她隔壁院子?”
裴晏舟挑了两批大大小小的物件,连热好的药都顾不上喝,只想该如何挂满她的小院。
可玄卫的话,却让他猛然清醒。
余光中映出桌子上放着的一碟花瓣样式糕点,不同于外头的五瓣式样,形状格外多了几分俏皮。
静下来后,糕点的清香便愈加明显。
裴晏舟突然想起,他记忆里也有过这么一碟。
“这糕点,可是她做的?”
女子抬眸看了看,而后开口道:“不知是不是姑娘做的,但是是姑娘早上放在外头的,门外角落的一个小食盒,里头还有她留的字条。”
今日早起裴晏舟出得比她迟,门口好像确实放了个小东西,只是他并未在意。
男人目光落在那糕点上,突然自嘲一笑。
曾经只会放在他跟前的东西,如今宋锦茵兴许再也不会为了他而做。
而这淡淡的清香,他以前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再一闻见,却惊觉所有出自她手的东西,抵得上这世间万物。
可他以为永远都会在他身边的这些,却终是离开了他,奔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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