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有着不同往日的热闹。
李婉清还在烤着肉,瞧见裹得严严实实的宋锦茵从屋里出来,她腾地一下便站起了身子。
准备迎上去,却又在瞧见她后头那个如门神一般的男人后停下了步子。
只是很快,男人便叫着仓凛出了灶房。
林景修无奈将兔子放回笼子里,拍了拍手,在李婉清的鄙夷下也跟着去了院子。
“你可算醒了。”
李婉清这才将人拉到身侧,匕首在肉上比划了几下,替她削了一片烤得正好的肉片。
“能不能吃得下?”
“能。”
宋锦茵唇角抿了抿,眼睛透出亮色。
裴晏舟不在旁边,后头的风突然就大了不少,吹得她将身子往里头又缩了缩,还顺势将兔子抓回了笼子。
趁着灶房里只有两人,宋锦茵倒了些药粉在嘴里,直到感受着那股草药的清凉消散才接过肉片。
适才裴晏舟不信李婉清,便也不让她随意吃药。
“今日瞧着你与这位世子爷颇为平和,你二人和好了?”
李婉清隐约听到了一些里头的动静,能一起守岁,该是放下了心中芥蒂才是。
可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姑娘拿起肉片吃了一小口,而后才道:“怎么算和好?”
热气遮住了她乌黑的眼,除了那一片轻颤的长睫,其他什么也瞧不见。
“自然是你二人一起回京都,你不再跑,他不再追,带着孩子坐稳你能坐稳的位置。”
宋锦茵听到后头这句,又是弯唇一笑。
连身在江湖的李婉清都知道,回京都只是一个开始,坐稳能坐稳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她又能拿什么坐稳。
国公府里的阴谋算计,国公府外的虎视眈眈,全都像是将她困在了悬崖峭壁。
只靠着裴晏舟那说不清的真心,根本就瞧不见前路。
其实说起来,她也曾听闻,国公夫人与国公爷之间也有过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可那样高贵的女子,照样因着两家的不和而遭了背弃和算计。
更别提,她对裴晏舟的期盼早已经消失殆尽,两人走不到一处。
思及此处,宋锦茵未有遮掩地摇了摇头。
过几日他离开,不会是什么秘密,她无需隐瞒此事。
“摇头是什么意思?刚刚你们瞧着难不成,先休战,过完年节再说?”
“世子应下放我离开了。”
宋锦茵笑得温和,圆溜溜的眸子弯了弯,不似之前笑得那般随意,认真开口。
李婉清用匕首削肉的动作停在原地,似有些不敢相信,侧头去瞧她。
面前姑娘眼中的释然不似作假,没了前些日子瞧见的愁绪,一双眸子如被春雨洗过,明亮得紧。
“他就这样不管你,也不管你的孩子了?”
余光中,裴家世子穿着暗色外袍负手站于院子,俊美面容在白雾中若隐若现,似在吩咐着事情,唯有眉宇间透着的冷意极其明显。
同在宋锦茵身侧时不一样。
这样的裴家世子,李婉清只一眼便会将其划分在敌字一方,警惕,且随时防备。
“要他管的事太多了。”
宋锦茵笑着出声回应,唤回了李婉清的思绪。
“我和我的孩子,其实占据不了他人生太多的地方,与其因着这份冲动被拘一辈子,不如让各自都放手,得一自由。”
这样,他也好放下他的恨,重新再开始。
抓稳他的抱负,朝堂,或往后同旁人的相敬如宾。
几十年很快,他兴许会在某一日再忆起她,但那些碎片,同他漫长的人生来说,实在是什么也算不上。
而至于她,往后多攒些银子,带着孩子看遍这人间热闹,也不失为一件憧憬事。
宋锦茵吃完那片肉,并未察觉到不适,这才顺势跟着瞧了出去。
院里的男人实在是好看得紧,不发脾气时,让人瞧着有些挪不开眼。
这样的日子她以前想过无数次。
可也许想得多了,如今平静下来,便只有唏嘘,没再有多少触动。
“对了,婉清姐姐来寻我那日,为何瞧着会和平日里不一样?难道不用人皮面具,也能改变样貌吗?”
宋锦茵又看回前头碗里刚削下来的肉片,头也未抬,只随意地问了一句。
“自然。”
李婉清点头,贵人的事她不懂,但说起改样貌,那旁人便只有老实听着的份。
“人皮面具将人改得彻底,制作起来多少有些麻烦,且那皮面也不好得,像我上次那样简单改改,要备的东西便容易多了,只不过对你或许没什么用,故而上次在京都,我才没用在你脸上。”
“为何对我没用?”
宋锦茵好奇抬头,眸子里闪着的光一下就吸引了李婉清。
她指了指宋锦茵的眼,又对着外头抬了抬下巴,“人的眼睛,是最难遮掩的地方,你的眼睛太亮,且那位手底下的人,本就比旁人目光毒,所以当日,我也懒得一试。”
宋锦茵听着,半晌未出声。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停在灶房外。
男人的声音一对向她,便无端端多了些温柔,像是一日里便要弥补这几年的冷漠,有着极好的耐性。
“你上次同那位木匠说,要新椅子,他好像替你送来了,如今刚行进小道,可要我回避?”
听见回避二字,宋锦茵略有些惊讶,半晌才反应过来,木匠指的是吴绣掌的侄子。
原想道一句不必,只是见他说得认真,宋锦茵不免就改了主意,道了声“好”。
她想看看他要如何回避。
且院中好几名玄卫在那站着,再加一个林景修,多少有些吓人。
男人眸色有一瞬的黯然,只是没多久,他便往后头看了一眼,抬了抬手。
几人身影一闪,顿时便消失在院中。
饶是见过几次玄卫的身手,宋锦茵张开的嘴也一下未能合上,直到隔壁传来林景修大声的抱怨。
“昨夜我差点被人给推到湖里,今儿一大早更是什么也没捞着,还要在这被你们你这也有兔子?怎么没小丫头的那只肥?”
宋锦茵许久才回过神,贝齿咬了咬唇瓣。
隔得这么近,果然遮不住什么声音,还好她平日里动静不大。
正想着,木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男子憨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些局促。
宋锦茵起身去开门,从暖和的地方出来,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隔壁院里,裴晏舟一直未进屋,只是站在外头听着那头的响动。
明明是在听墙角,偏他往那一站,俱是清冷与矜傲,让人不敢靠近,也让林景修的调侃之言,通通咽回了肚里。
来人的关心带着急切,询问宋锦茵为何未去绣坊。
裴晏舟知晓,有人关心,往后对宋锦茵来说兴许会是常事,可他眉宇间依旧越来越冷,绷直的后背也有些僵硬,只是步子却未动分毫,一直停在原地。
应了她的话,若再食言,便真真是再无前路。
“你当真打算放手?”
林景修察觉到他周身如凛冬般的寒意,收起脸上的戏谑,压低了声音。
适才屋里的话他断断续续也听到了几句,知晓他为了让宋锦茵醒来,做了怎样的决定。
可他当初寻人时的疯狂还历历在目,林景修不敢想,若真断了,裴晏舟该会是何模样。
半晌,旁边的男人都未开口,直到听到宋锦茵送客时清脆悦耳的笑声,那双黑眸才闪了闪。
袖中握拳的手早已没了知觉。
自他说出那些道别的话后,心口痛楚便再未停下。
可这世间大抵没有多少让人圆满之事,他不能拿她的身子来赌。
比起她哪一日能重新接受自己,他更想让她平安康健,喜乐无忧。
“原来我和她也可以好好相处。”
许久裴晏舟才开口,费了极大的力气压下心里的难受。
“可她说晚了。”
两人没有一定要走上绝路才能说话,没有强硬之下的针锋相对,也没有了曾经的恨。
只是这些好像都不太留得住。
如今他能做的,唯有同她好好过上这几日,给自己留些能撑下去的念想。
正准备过去,外头有玄卫回来,停在裴晏舟跟前。
“主子,城外山上确有一座福安寺,颇有名气,只是这几日那上头该全是百姓。”
“嗯,明日一早,我去一趟。”
“可要属下清了人守在那?”
“不必。”
裴晏舟摆手,“都是为了祈福的百姓,我早些动身便是。”
唯有心中有所求,才知一步步冒着寒风上山的人,抱着怎样的希冀。
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又凭什么去毁了别人的愿景。
说罢,他不顾林景修的诧异,推开了小院的门,头一次准备从正门去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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