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头似被人盯上。
林景修看着面露杀意提起防备的玄卫,又看了眼屋里安静的几人,转身出了屋子。
宋锦茵不知外头的事,虽猜到如今该是有些危险,但一想起裴晏舟的本事,倒也没太多担忧。
唯有他眼下的身子。
思绪漂浮中,宋锦茵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开,禁锢消散。
她并未察觉到裴晏舟的心思,只收回胳膊,看着上头又泛起的红,无奈转了转手腕,坐的有些久,她眼下只想起身在屋里走上一圈。
只是刚一站起,裴晏舟原本蜷缩着放在一侧的手倏地动了动,像是想抬起,偏又生不出力气。
宋锦茵正巧瞧见了他的动作,目光从他紧皱的眉眼落下,停至他想抓住什么的手。
转身的动作停住,她眼前有些模糊。
猜想着他的心思,忍不住就在心里骂了一句。
旁人在病中哪还顾得上压制思绪,偏他一人,别扭得让人想生气。
宋锦茵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他适才的放手,又提起了步子。
她如今不喜久坐,总觉得肚子胖了一些,走一走才能更舒服。
木大夫在外间配着药,又替她送了一片含着的药草,试图替她压下那些因血腥味而引发的不适。
她刚接过,还未来得及放进嘴里,便听见里头有些许轻微的响动,而后像是有什么掉落在地的声音。
两人一惊,纷纷侧头瞧去。
珠帘早已卷起,一眼望去便能清楚瞧见里头的场景,也能瞧见适才宋锦茵放在他手边的暖炉,被他给扫了下来。
而此时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费力地想撑起身子。
脸色苍白,目色并不清明,眸底透着恍惚,眉眼间还弥漫着痛苦,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瞧见宋锦茵还在,男人的动作停下,像是松了口气。
只是下一瞬,他微微侧开头,哑着嗓音道:“是林景修去寻你来的?”
宋锦茵欲放进嘴里的药片又重新握回手里,见他下颌崩得厉害,紧皱着眉不愿看她,适才心中那股酸涩又冒了出来。
他竟是在害怕。
不问他自己的伤势,不问那些突来的刺客,开口的第一句,竟是强撑着力气,故作冷冽问她为何会来。
倘若她说一句是,这人大抵会现在就送她离开。
真是以前从未察觉过的幼稚。
“木大夫,先给世子瞧瞧吧。”
宋锦茵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看回旁侧激动的人,侧了侧身子让出路,而后准备出去端药。
药已经煎了一碗。
仓凛昏沉间倒也知道要喝药,偏他,若是不清醒一些,怎么都喂不进去。
宋锦茵行到门边,却听木大夫一声惊呼。
“世子!小心您的伤!”
转头一瞧,只见男人掀开被褥欲下床,眸光尽是冷意和挣扎。
宋锦茵抬起开门的手一愣,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猜到他为何会如此,终是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我是去给世子端药。”
“为何未同我说,上次他的质问?”
果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宋锦茵转身对向他,见其肩上又有血迹渗出,只得先行回床榻。
“不过一句询问罢了,哪能算得上质问,再者,林公子是为了世子,世子难不成还要因这点小事去出头?”
宋锦茵语气轻松,像是没察觉到裴晏舟的在意,替他捡起了地上的暖炉。
她如今早已不是身不由己的婢女身份,不会让自己吃亏,却也不会想着让谁去替自己出头。
“世子先让木大夫瞧瞧吧,我去端了药来,其他的,晚些时候再说。”
裴晏舟定定地看着她,垂在一侧的手握紧,想去牵她的念头被狠狠压下。
他自然明白林景修是为了他,可若知晓他会让眼前的姑娘委屈,这些时日,他必不会让二人再碰面。
他也会让林景修明白,死缠烂打的只是他一人,宋锦茵从来都是被迫承受的那一个。
裴晏舟越想心里便愈加沉闷。
若他警醒一些,便不会让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还去逼着将她带来。
“你走吧。”
男人喉间发紧,声音极其低沉。
不过短短三个字,就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还需用手撑着,才不至于又一次倒回床榻,昏睡过去。
“我会让玄卫送你回去,往后好好养着身子。”
顿了顿,男人眉心越皱越紧,手掌下的褥子也皱成了一团,眼圈有些红,呼吸微微急促。
饶是因着这毒显得有些疲惫,唇角还留有点点血迹,甚至尝试喂其喝药时,衣袍上还滴下了药汁,这个男人,也依旧没有被狼狈打败。
样貌仍旧出众,气势也不容忽视。
宋锦茵对上他的目光,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眸中强撑着冷意,她突然就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应下,转身,一气呵成。
可最后,手腕却倏地一紧,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不顾劝阻起了身。
出去端药的换成了木大夫,木门被小心关上。
男人先是攥住她的手腕,而后又松开,转而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动作似有迟疑,但仍是缓缓落了下来。
一如裴晏舟心里想过的无数次,这一抱,久久未能松开。
宋锦茵怔在原地,垂眸看着他小心环住她肚子的手,半晌,才无奈摇了摇头。
原来这便是口是心非。
说让她走的是他,迟迟不放手的也是他。
可越是看见他的别扭,宋锦茵便越是心口酸涩。
“你的伤口很严重,我说的好,只是想先出去替你端药。”
“是林景修逼你来的是不是?”
男人固执地又问了一次。
他轻轻贴上她的身子,垂眸看她时,鼻尖停在她耳畔,沉闷又沙哑的声音在二人间回荡,带着颤栗。
裴晏舟能察觉到自己此刻虚弱到了极点。
可怀里的人安安静静,没有一点逃离的意思,他突然就想由着贪念,再拖得久一些。
“是不是他用我的伤吓唬你了?”
“没有吓唬。”
“那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死”
“裴晏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宋锦茵突然有些生气,她想转身瞪他一眼,却见原本轻轻环着她的手用了些力。
怕她来得不情愿,又怕她真的离开,矛盾得不像话。
“我不会死的,茵茵,别怕。”
不知是谁在害怕,男人抱着她的手有些微颤。
宋锦茵感受到他越来越虚弱的声音,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强行挣脱他的手,不顾他的反应,将他拉回床边。
“今日我不会走,要是你不想让我有了身孕还要操心你的话,就乖乖听木大夫的话。”
宋锦茵吸了吸鼻子,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试图让他躺回床上。
可手不过刚碰到他胸前用了些力,就见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溢出痛苦的呻吟。
宋锦茵这才发现他胸口也有伤,在中衣之下,包扎的布帛上还渗出了血迹,她猛地收回手,因着内疚红了眼。
“我不知道你这也有伤口!我去找木大夫”
可裴晏舟却抓住了她的手腕,继续压在胸口处,不许她避开,“别哭,不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疼,不信你看。”
“别动!你疯了?”
宋锦茵慌忙挣扎要收回手,这一折腾,眼圈便又红了一些。
裴晏舟这才放开,听着她的话回了床榻。
心里强撑的冷静在试图压下隐隐生出的悸动。
他不能再多想,只要瞧见那双因着他而泛红的眼,他心底那头好不容易说服的野兽,便又有了苏醒的迹象。
小姑娘只是心地善良。
大抵是听了林景修的话,因着往事心生不忍,若换成其他人,她也会如此,兴许会更加心无芥蒂的照顾。
思及此处,裴晏舟安抚的笑中带了些苦涩。
如今还能得她许久未有过的在意,便是老天给他这新一年里最好的礼。
他心中明白,却也因着她失了果断,不知要如何才好。
譬如眼下明明该让她离开,远离他和他身侧可能会有的危险,可见了这一面后,那句道别,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门外送药过来的木大夫犹豫了片刻,又怕等太久失了药效,终是抬手敲了敲门。
宋锦茵从他床边起身,见他又握着手不愿松,只得垂眸看向他,耐下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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