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周宪走哪都要带的“心头宝”,沈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坐到了位置上。
台上主持人开始说话,不断有人落座,沈虞只是抬眼,便看到了许多教科书中才能出现的大佬。
周围嘈杂一片,耳侧冷不丁传来周宪的声音:“你和温折认识。”
不是询问,是肯定句。
沈虞知道瞒不过周宪,也没想着要瞒。她嗯了声,简短答:“认识。”
周宪难得调侃了句:“不会是你从哪惹来的情债吧?”
沈虞惊了,倏地偏头:“你想起他了?”
“他?”周宪应是回忆起了什么,半晌,提醒道:“那你悠着点,温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其实她也这么觉得。
沈虞后背嗖嗖发凉,求救般看着周宪。
“别看我。”周宪从来不管这种事,甚至还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看我也不会帮你。”
沈虞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不敢怼周宪。她垂眸,温折毫无温度的眼神一遍遍在脑中放映。她捂了捂滞闷的胸口,失神地望着一处。
周围突然传来热烈掌声,有大佬上台做演讲,沈虞的注意力重回台上。
能亲身来到这样群英荟萃的地方学习,是沈虞慕求已久的事情。她从包中拿出笔记本,时不时勾勾画画,努力使自己定神。
快速进入学习专注状态是沈虞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没有什么能打扰她。
温折也不能。
但在第三次写错字时,沈虞重重握住笔,深吸了口气。
今天是本届金融峰会的第一天,一整天,沈虞都没什么精神。
下午散会后,周宪当先站起身:“晚上有个局,你随我一起。”
沈虞收拾挎包的动作顿了顿,哦了声。
直到跟随周宪来到停车场,沈虞才松下一整天都端着的架子,疲惫地靠在后座。
她懒洋洋地问旁侧的周宪:“你不会又想让我帮你打牌吧?”
周宪手气极臭,沾赌必输,人称散财周公。沈虞恰恰相反,赌运极佳,所以必要时周宪还得靠沈虞找回面子。
“先吃饭。”周宪不置可否。
“总这么样可不行。”沈虞啧啧两声:“没有佣金?”
“那你走吧。”周宪冷笑:“邵其明你也别见了。”
“等等!!!”沈虞猛地扭头,眼睛蹭蹭发亮:“舅舅,你要带我见邵老师?!”
周宪淡道:“爱见不见。”
沈虞讨好地嘿嘿两声,再不多话。
邵其明是国内如雷贯耳的经济学家,也是b大的教授,沈虞的本科教材都是他编的,是实打实的传说级人物。今日峰会他也上台做了演讲,字字颇为独到。
而周宪能相识邵其明,还是因为两家是世交,周宪得喊他一声世叔。
“舅舅,今天还有别人吗?”进包厢前,沈虞问。
周宪:“还有邵老师的几个得意门生。”
沈虞颇为敬畏地哦了声。
他们二人到场不算早,包厢内茶香袅袅,主位上端坐着的正是邵其明,他身侧坐着三男一女,都很年轻,社会精英的打扮,几人言笑晏晏,哄得邵其明开开心心的。
听着动静,人群看过来。
邵其明冲他们招手,示意二人过来。
“邵叔叔。”周宪微笑问好,同时介绍:“这是沈虞,我外甥女。”
邵其明不像照片里那么严肃,此时心情好,更显宽厚,他冲沈虞赞赏地点头:“你就是沈虞?去年发表的几篇论文写得不错,很有典型性。”
沈虞受宠若惊,“您知道我?”
“怎么不知道?”邵其明佯装不满地看了看他的学生:“我天天想,这么优秀的孩子不是我学生,多可惜啊。”
“谢鸣还在笑!你要能这么有出息以前我会天天骂你?”
沈虞望向这个叫“谢鸣”的男人,他带着黑框眼镜,身型有些瘦削。男人还在贫嘴:“邵老师您这就不对了啊。”又看了眼沈虞,笑哈哈道:“美女面前一点面子不给我?”
邵其明冷哼了声。
席间氛围还算轻松,并分别做了介绍。没什么人不知道周宪,主要还是让沈虞认人。在场的人师从邵其明,各自的公司都赫赫有名,职业前景一片大好。
几番寒暄后,沈虞跟着周宪落了座。
沈虞专注听着他们聊天,但说来说去,都少不了一个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师弟。
“我这个师弟。”谢鸣比了个大拇指,“可是个大牛人,也是咱们邵老师第一得意大弟子,说出去都倍儿有面那种。”
这话说得有些浮夸,沈虞看了眼邵其明。严谨的老人并未认为此话有何不妥,只是恨恨骂道:“那臭小子,几年见不着个影,吃饭都迟到,我看是翅膀硬了。”
虽说是骂,但言辞间具是看重和喜爱。
沈虞不禁产生了些好奇心,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大面子。
就在这时,在场除沈虞之外唯一的女士孙媛突然站起身,朝门边嗔道:“温师弟真是大忙人啊。”
谢鸣附和:“就是,来晚了的自觉点,自罚三杯啊。”
“抱歉,路上堵车。”来人嗓音清淡,此时又带着放松的闲散,“今天陪邵老师,别说三杯,三十杯我都喝。”
邵其明冷哼:“德行。”
与此同时,沈虞好奇打量的目光也恰时落在了男人身上。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晴天霹雳。
沈虞僵坐在原地,脑门嗡嗡作响,如同置身真空罩,一瞬间被抽干了氧气。偏偏此时,周宪仿佛看到了个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般,笑出了声。沈虞更加如坐针毡。
温折难得愣了下,余光瞥到周宪后,古井无波地移开视线。
他坐在了邵其明右首,沈虞正对面。
人员到齐,服务员开始布菜。
席间,孙媛坐在温折身侧,活络着气氛。
她介绍道:“这位是优创银行的周总。”
温折向周宪颔首,“幸会。”
孙媛继续道:“周总旁边那位美女是……”
温折原本在用方巾擦着手,突然抬头,“我认识。”
席间氛围凝了瞬,孙媛抬眼看了看沈虞。
沈虞目光飘忽,笑了笑:“刚刚和温总在会上见过了。”
温折轻轻放下方巾,定定望向沈虞的眼睛。
沈虞虚浮的视线被迫锁定,她强装镇定地回视。
“是,见过了。”温折笑容没什么温度,语调缓缓:“周总的外甥女。”
沈虞扯了下唇,低眸看着白瓷碗。
是她多虑了。
如今她于温折,也只是周宪的外甥女而已。
这么个小插曲很快被别的话题冲去,在场都是精英,聊起的话题从国外到国内,横跨五湖四海,三言两语间就剖明了如今的资本市场。
沈虞一边埋头吃,一边听他们说话。从未有这么一刻,意识到圈层的重要性。
温折的话不多,他本不是高调的性子。只在别人问他时,温折才会融入话题聊两句。
他观点犀利,剑走偏锋。其间,邵其明看他好几眼。
沈虞能看出邵其明眸中的激赏。
酒过三巡,在场的人除了沈虞都喝了不少酒。开酒的时候,谢鸣本想给沈虞倒满,被周宪拿走了酒杯放到自己跟前。
面对谢鸣微讶的眼神,周宪解释道:“她要开车。”
看到这一幕,孙媛不无羡慕地和身侧的温折说:“周总对沈虞可真好啊,连酒都给挡了。”
说完,未等到温折回应。
孙媛侧头,看见温折沉默地盯着酒杯,纤长眼睫垂下,挡住漆黑的眼眸。
一顿饭吃到八点半。邵其明年纪大了,饭后便提出回家。
但年轻人兴致高,未曾止步酒桌,周宪找人订了间棋牌室。
沈虞还没忘记自己今天的使命,那就是替周宪驰骋赌场。
牌桌上,温折依旧坐在沈虞对面。他今晚被灌了很多酒,白皙的肤色染上淡淡酡红,那对清醒时锋利的眼睛更显深邃,深不可测。酒后,他的话极少,压抑又沉郁。
小小的牌桌上,沈虞甚至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谢鸣看着坐在沈虞旁边的周宪:“周总不玩?”
周宪淡笑,“让她来,输的算我。”
孙媛叹了声,赞赏道:“周总可真宠外甥女。”
沈虞码牌的手一顿,心中翻了个白眼。她是不会忘记周宪曾威胁她说“你输个试试?”
“你要不要?”温折问。
她注意力不太集中,含糊问:“嗯?”
温折:“我问你要不要?”
沈虞被他这凶巴巴的语气给激着了,一天来受的委屈达到了顶峰。她对上温折冷淡的眼睛,少时的娇蛮占了理智的上风,瞪过去:“我!不!要!凶什么啊。”
温折掀起眼睑,看着她,堪称无动于衷。
不知怎么,沈虞倏地就想起,很多年前,她无理取闹时温折的眼神。
他不会哄人。只是看向她时,黑眸软软的,像是示弱,让人心软了半截。
沈虞垂下眼睫,到此刻才明白。
他再也不会惯着她的坏脾气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寻常,孙媛时不时探究般看向沈虞。
沈虞装作没看到,抿起唇,低头看着手上的牌。
本来前几局她的牌风都算正,基本求什么来什么。但从这局开始,不知怎么回事,要什么没什么。
其他三家轮赢,沈虞一家输了个底朝天。
谢鸣大概酒喝多了,收钱的时候口中没个把门:“周总今天慷慨啊,千金为夺美人一笑?”
所有人都愣了下,周宪没否认,甚至还有心思看了眼温折。
谢鸣有些尴尬地道歉:“我酒喝多了,抱歉。”
这时,桌上传来声轻响,温折叩了下桌面,朝身侧的同学说:“你来吧。”
孙媛问:“怎么了?”
温折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不说话。
沈虞打牌的心思去了大半,后面几局勉强保本。
但今天零零总总加一起,还是输了。
散场时已近凌晨。
来到停车场,周宪打开后座门,指着驾驶座对沈虞道:“去开车。”
沈虞拿证时间不长,开车还有些怵,她迟疑了下,“司机叔叔呢?”
周宪:“叫你开你就开,输这么多钱还跟我叽叽歪歪的。”
迫于金钱压力,沈虞默默闭嘴。
但她是真的佩服周宪,敢这么放心地坐她开的车。
周宪的车型很大,沈虞屏息凝神,生怕蹭上别人的车到时候来个巨额赔偿费。
等开出停车场,她才松了口气,驶上大道。
温折坐上了后车座,吩咐司机:“等会再开。”
司机李宗嗯了声。他从后视镜往后看了眼,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温折糟糕的心情。
半明半暗的光线透过车窗撒在其眉眼,男人半边身体都彻底融入了黑暗。
突然,前方一辆路虎从车前驶过。
温折:“跟上。”
李宗微讶,到底没有说什么,开着车就不紧不慢地跟上了那辆路虎。
好在路虎的司机没什么经验,一路上也没发现有车尾随,甚至速度缓慢得如蜗牛爬行。
路虎在临近商圈的一个公寓前停下,李宗将车隐在暗处,询问般喊了声:“温总?”
“在这等等。”
李宗摸摸鼻子:“哦。”
李宗好奇地望向前方,只见从路虎上下来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接着后座下来个高大的男人。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眼温折。黑暗中,温折眼眸微眯,目光紧紧凝在前方女人的身影上。
很快,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公寓。
后座的温度还在不停降低,李宗握着方向盘的手冒出些冷汗,脑子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们温总这是…被绿了?
李宗心中开始叫苦,他死死盯着女人的背影,在心中不停喊着别进去,别进去。
但没用,很快,二人的身影便隐没在黑暗中。
李宗叹了口气,开始构思辞职信怎么写。
他鼓起勇气看了眼后视镜。
男人依旧靠在后座,只是阖上了眼眸,看起来极其疲惫。
李宗咽了咽口水,默契地一句话没说。
手表的声音滴答滴答响,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无比漫长。
时间迈入午夜十二点,楼下的路灯一齐灭了,一切都陷入浓重的黑暗。
其实不过也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温折声音很哑:“走吧。”
李宗沉默,正要点火,一抬眼,公寓走出一人,女人窈窕身影从车前走过,还奇怪地往这边看了眼。
似有察觉般,后座的温折倏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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