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不是乱唱,相反,她很会唱歌。中学时期,沈虞曾抱着吉他和一帮狐朋狗友徜徉在公园,街道,湖边,哪哪都能唱。
此时,不过是跟着后头乱哼,便句句在调,尾音带着钩子般悦耳。
但在这首洗脑歌循环第二遍时,温折伸手关了音乐。
正巧前头红绿灯,温折一踩刹车,面无表情地扭头。
沈虞还跟在后头哼,听见男人声音隐含警告:“沈虞。”
“我在。”沈虞无辜回视。
温折:“闭嘴。”
这不就是恼羞成怒了嘛。
沈虞不服,在心中小小地嘁了一声。
然后,闭了嘴。
几秒后。
“温总,我唱的不好听吗?”
“温总。”
“温总?”
温折被烦得眉心突突跳,他手肘撑在车窗上,深吸了一口气道:“再喊,下车。”
迫于淫威,沈虞低了头。
她恨恨地撇了下嘴,小声嘀咕了句:“真没礼貌。”
听见这女人不讲道理地倒打一耙,温折气笑了,他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沈虞抬高了声音:“我说你很没礼貌!”一秒后,又弱弱补充一句:“怎么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进我心里了。”
温折:“……”
他无语地揉了揉眉心,表情变了半晌,终究是没绷住,眼中闪过极轻的笑影。
但不过须臾,温折表情重归冷淡,再无半分玩笑的意思。
“沈虞。”他冷冷喊:“你做任何事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
“想了呀。”沈虞歪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想追你。”
温折眼神平静:“为什么想追我?”
“呃…”沈虞斟酌了下措辞,搜刮着理由。
其实没有理由。
醒来看到的就是他,说喜欢就喜欢了,顺理成章得好似她本该爱他。
“一见钟情。”沈虞觉得她这话很老实。
但温折的表情却无半丝波动,甚至连眉梢那丝笑都隐去了。
恰好此时,前方红绿灯跳转,温折沉默地点火开车。
沈虞被他的反应弄得不上不下的,正欲补充几句,温折突然打断了沉寂。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沈虞愣了愣,听见温折从喉间低呵一声,缓缓重复着“一见钟情”四个字。
他面上再次浮上冷意:“你追人是不是只会这一套?”
“不是啊。”沈虞下意识顶回去,托腮看着男人清隽眉眼。
温折拥有着非常标准的骨相,线条流畅,每一处都长得恰如其分,属于越看越正,迷人到骨子里的类型。
听到这话,他微抬起眉梢,点漆般的眼眸望向她。
沈虞觉得自己被蛊惑了,骚话张口就来。
“我还会五套减四套。”她眼睛泛着波光,连眼尾都带笑,弯唇说完后句话:“你可真是帅得有一套。”
温折:“……”
车厢一片安静。
温折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沈虞的脑袋。细碎的刘海下,那里还有因为车祸而留下的淡淡疤痕。
尽管他一句话没说,但沈虞依旧感觉到了比言语更深重的嘲讽。
终于。
离家出走多日的羞耻感回归,沈虞久违地因为尴尬,而抠紧了脚尖。
后面的路程温折开得飞快,隔着空气沈虞都能感觉到他想迅速卸货的心情。
宾利在沈虞公寓楼前停下,温折安静地扭头看她,赶之意明显。
沈虞知道自己用力过猛,她慢吞吞地解着安全带,还妄想狡辩几句:“那个。”
“啪嗒”一声,车门自动解锁。
温折:“沈小姐请便。”
“哈…哈。”沈虞干笑两声,“你可太贴心了。”
她握上手柄,下车,关门,一步都要三回头。
但刚刚转身,沈虞便猛地想起些什么,连忙转身,那句“加个”还未说出口,车子却连半秒停顿都不曾,一下子飞出老远。
沈虞:“。”
她站在原地,和几缕车尾气共存。然后,苦大仇深地,用力跺了几下脚。
世上无难事。
没错。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总有一天,她沈虞定要让温折哭着喊爸爸!
“哈哈哈哈哈哈…”梁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虞,你这不是女追男隔层纱,是隔层钢啊。”
忙活了整个周末,到周日晚上,沈虞才有闲暇躺在床上和梁意通电话。
“别提了。”沈虞扶正面膜,没什么好气,“别光笑,支个招啊宝。”
梁意想了想,“所以你觉得,温折在钓你?”
“狗男人自己说的。”沈虞冷笑。
“不像啊。”梁意说:“你不知道,你没醒的时候,温折整个就一深情男二的状态,我还以为是你从哪惹的情债呢。”
沈虞呵呵一声,“所以他现在是精神分裂了?”
“嗯…我的猜测是,会不会他那个白月光长得很像你?”梁意煞有介事道:“所以他想靠近又不靠近,想背叛又不能背叛,处在一个万分纠结的状态。”
沈虞慢慢坐直身子,就差没给梁意递笔了。
她是真没想到,梁意能脑补出这么一大部缠绵悱恻的狗血小说。但仔细一想,竟然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拿我当替身?”沈虞呕得要命,恨恨道:“你看我不把他那什么白月光给铲了。”
沈虞向来自信,梁意认为她有这样的资本,打气道:“加油,拿下他!!!没有人能不喜欢我们小虞!!!”
和梁意通了电话后,沈虞宛如吃了士力架般重燃斗志。但只要一想到温折可能透过她而想念白月光,胸腔中便燃起一簇熊熊焰火。
她在床上辗转地翻了几次身,本想思考着怎么勾搭人,但没一会,终究是抵不过身体的疲惫,迷蒙间便睡了过去。
这天夜里,沈虞做了个梦。
梦中的背景在她的高中母校,苏城中学。
而沈虞参与了一场带着诡异熟悉感的青春校园剧。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
梦境里面的主人公是她,但回忆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盛夏,蝉鸣。
苏城中学纪律严明,晚自习铃声刚刚敲响,大门便紧紧阖上。
转来不过月余的沈虞,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后门处的围墙。
苏中好学生多,坏学生宁愿记过也不屑于翻墙,于是这里异常萧索隐蔽。爬上虎挂满墙面,墙角处还有一颗老枫树。
围墙上有风吹过,拂去了黄昏的燥热。夕阳收去最后的余晖,直至这一隅彻底变黑。
沈虞坐在围墙上,手腕被蚊虫咬了几个大包,却半分不想回教室。
用沈光耀的话来说就是离经叛道。
不然她也不会像个垃圾般被扔到苏城外祖家。
不知多久,沈虞几乎融入这满是树影和爬山虎的角落。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衣料摩挲的声响。有人动作利落地翻上围墙,眼看着就要跳下去,藏在阴影处的沈虞,动了。
她摸出手机,苍白的光线打在下颌,她吐出舌头,双目如死鱼眼般翻着。眼前诡异的景象,任谁来看都能当场吓死。
那人也不例外。
本该稳稳落下去的身形最后打了个滑,须臾,地上传来一道闷哼。
这围墙不高不低,掉下去不会有大事,但肯定会疼。
沈虞眼神平静瞥向围墙下那个和她一样胆大包天的狂徒。
她轻巧跳下围墙,拿脚尖碰了碰仍旧半蹲在地上的男生,歪了歪头,笑盈盈道:“对不起哦,吓到你了。”
男生始终没回头,他捂着膝盖,牙齿咬着下唇,沈虞只能看见他细碎额发下露出的小半边侧脸。
皮肤很白,黑夜里都发光那种。
“你故意的。”他声音很冷,清朗如玉石。
随后,男生扶着膝盖站起来,脚步很慢,有些趑趄。他个子很高,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依旧挺拔如竹。
沈虞慢悠悠跟在他后面,“你有没有事,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男生不答。
沈虞知道他生气了。也是,要她她也生气。
“你是哪个班的?我去给你买点药。”
男生依旧不语,甚至拖着明显有伤的右腿走快了些。
这处隐蔽,前面还有一排竹林,正是晚自习间,根本没人会过来。
沈虞恶胆两边生,在心中默念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索性上前直接搀住了男生。
她个子算高挑,小时候学过柔道,力气也不小。这一下使了大气力,差点把人直接扛起来。
沈虞将人掂了掂,口中那句“你是娇花吗怎么就这点重”在看见男生的脸后卡在了喉咙,生生变成一句:“你…好轻啊。”
但这句话显然也没好到去,男生脸色愈发漆黑,眼中盛着怒气:“放开我。”
沈虞无赖咧唇,“我不放,有本事你打我啊。”
男生大半的重量都在她肩膀上,偏偏右腿膝盖使不上力,气得抿直了唇瓣,连脸都红了。
而沈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侧脸,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半晌,她猛地垂下眼睫,挡住快要压抑不住的晦暗。
那个曾经因为恨极沈弯弯而一闪而过的坏念头,在看见本尊后,灼灼燃烧。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叫什么啊同学。”
男生别过脸。
沈虞心中有些好笑。
怎么记仇又小气,还胆小,真和娇花似的。
“你高几啊?”
男生似乎不想透露半分信息,“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好的我不问了。”沈虞点头:“我看你就像学弟,高一的吧?”
男生:“……”
他在咬牙:“我高二。”
好个一生好强的中国男人。
“呀。”沈虞笑了,“原来是学长呀。”
男生:“。”
沈虞又问:“你认不认识沈弯弯啊,她是我…认识的人。”那句恶心人的“姐姐”,她终究是喊不出口。
“不认识。”
沈虞改口,笑意不达眼底:“不好意思,我记错啦,她叫廖弯弯。”
男生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你想问什么?”
沈虞却岔开话题:“我想起来医务室晚上不开门。”
男生顺势就想挣开她,“我回教室。”
沈虞也没强求,说放手就放手,“好啊。”
男生走不快,右腿明显不怎么敢用力。沈虞插着兜,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从竹林的小路跟到高二教学楼楼下。
听见后头一直不疾不缓的脚步声,他扭头,唇线紧抿,满脸“你怎么还不走”的烦躁。
“我送你上去。”沈虞笑得吊儿郎当的:“毕竟是我弄的,要负责到底啊。”
男生索性不再管她,扶着楼梯弯腰上楼。沈虞亦步亦趋,看见他上了顶层,来到一个小教室门口。
班级号显示:[零]
沈虞一看,心中呦了声。
大学霸呀。
今年高考刚刚结束,高二年级作为明年的预备军,不久前分了这个全年级只有三十人的尖子班。
想起他熟练翻围墙的动作,沈虞心中冷笑。
装乖。
教室里没有老师,全都在埋头自习,正给他来去自如的机会。男生熟门熟路地推开后门,进去前回头冷淡瞥了她一眼。
沈虞冲他灿烂一笑,“砰”得一声,门被关上。
真是个小气东西,她在心中腹诽。
沈虞干脆逃了晚自习,重新翻墙,出去寻了药店。
她不知道他跌出了什么毛病,把所有跌打损伤的药买了个遍。再站在零班门口时,晚自习正好下课。
教室有同学出来透风。
三两个男生边讨论题目边走出教室,抬眼看见靠栏杆上姿态恣意的沈虞,顿住脚步,眼睛不停往她身上瞟。
“你好呀。”沈虞冲他们露齿一笑,“我找你们班…”
谁,谁来着。
沈虞卡顿住。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对上门口那道刚刚走出的颀长身影。
男生黑眸漂亮又深邃,宛如一弯清透的湖水,此时,定定落在她身上。
沈虞眼眸瞬间亮起,扬声冲另几个男生说:“他!我找的就是他!他叫什么名字!”
几个男生回头,看见来人,恍然大悟。
“他呀。”有个男生理所当然地笑笑:“他叫…”
叫,叫什么!?
从未有一刻,沈虞如此迫切。
而就在此时。
一阵铃声霎时在耳畔响起,硬生生掐断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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