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惊呼一声:“没人追究?”

    李秋红因为宋满的原因,对她好感飙升,便透露了更多详情:“那时候我刚嫁过来没多久。

    死的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女流浪汉,她没有家人,不知道怎么来到我们镇上的,平时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她可怜,时不时就接济她一口吃的,她偶尔会走远些去市场或者垃圾桶里翻找垃圾。

    她消失一段时间,也没人在意。

    那阵子钟楼动工,镇上来了一批外地工人,大家都说是那些工人干了脏事,他们施工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也没人给女的报案。而且这么久了,你说上哪儿查去啊,大家就互相凑了点钱把她埋了。”

    李秋红指着教堂的位置。

    “那,就埋在那片地,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大家都说是她在叫冤咧。后来很多人夜里经过那边,都听到了‘噫噫噫’的怪叫,听过的都说,就是那女人的声音……总之那里不是什么好去处,街里街坊的平时都不让自家孩子进去玩。”

    大雨?江霁捕捉到这个熟悉的词汇。

    她想起了之前网上看到的一个话题:为什么华夏有这么多流浪汉,却不怎么看到女流浪者?

    底下的回复说,女流浪者,就像街上的流浪猫流浪狗一样,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要么大着肚子。

    要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们是太平盛世里飘摇的浮萍,没有归处。

    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往倾盆大雨发展。按照电视剧里的走向,这种雨一般伴随着大事发生。

    李秋红右眼皮一直跳,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便拉住江霁的手:“小江,这雨太大了,你要不等会儿再走,这样回去身体受不住。”

    冷风呼啸着掠过,江霁不禁打了个寒颤。

    犹豫的间隙,她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透过厚重的雨幕,几道模糊身影踉跄着,直奔这里而来。

    等跑到近处,才看清是穿着雨衣的其他渔民。

    跑在最前面的男人,脸上的每根肌肉都在颤抖,声音嘶哑:“嫂子,对不住你,宋哥他……”

    “……”

    李秋红眼前一黑,浑身失去力气,瘫软在地,听到动静后下楼的宋满,冲过来扶住她。

    “我们凌晨离海后,很快就起浪了,宋哥的船翻了,我们第一时间割了网,还是没救下来……”

    “宋哥他……转眼、就没影了……”

    男人说着,哽咽一声,单手抹了一把脸,地上泅出一大滩深色的水渍。

    大浪带着渔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那样的力道,再健壮的汉子也会被砸晕,葬身大海里。

    小男孩眼里都是呆滞和迷茫,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李秋红缓缓转头,看着自己儿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银白色的闪电划破天空。

    宋秋辰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心底生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江霁站在旁边,只觉得自己又从局中人变成了局外人,这应该是多年前发生过的一幕。

    她听着阵阵惊雷,心念一转,这里的天气……

    难道和镇民们的心情有关?

    这般雨势,再次阻碍了进度,阿金他们无法出去筹集制作竹编笠的材料,只能待在旅馆里。

    保洁阿姨昼夜不休地打扫着旅馆的卫生,但无论怎么清理,地面依然会被一次次踩脏。

    墙面的霉斑越来越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金的错觉。

    随着霉斑增长,旅馆也变得越发破旧荒凉。

    窗台前的晴天娃娃,被霉斑染成斑驳的绿色。

    墙角结着蜘蛛网的阴影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阿金从二楼经过,保洁阿姨难得没有在打扫。

    她坐在二楼通往三楼的台阶上,拔下台阶角落里长出来布满黑色丝状的白蘑菇,麻木地塞进嘴里。

    随着蘑菇咽下,她的脸上也长出了指甲盖大的绿斑,幽幽抬起头,目光盯着阿金。

    “你觉得下雨好,还是晴天好”

    阿金不想回答,正要假装没听到走过,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森然的杀意,鸡皮疙瘩瞬间立起。

    他想到挂在房间里的晴天娃娃,赶紧道:“晴天好!”

    保洁阿姨垂下头,低喃着:“是啊,都说晴天好,为什么要下雨呢?雨一直不停,我们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阿金灵机一动,正要上前追问,保洁阿姨已经露出了让人背脊发凉的诡异笑容。

    打扰了,阿金麻利转身。

    他想起了自己上楼的初衷。

    王天川凭借一技之长,暂时和他们一起行动。

    而二楼的另一位住客,那位年纪轻轻的游戏设计师,从上次在广场上见过一面后,后面就没有再碰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阿金上前敲门,听到屋内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开门。

    确认了对方还活着,阿金转身离开。

    昨夜窗户被吹开后,吴明溪今早起来检查了一番,发现原来是窗户的锁扣坏了。

    她找来旅店老板换了锁,又重新加固。

    窗户的铝合金框架上已经出现了裂纹,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

    老板仿佛看不见般,视线没有停留地扫过。

    老板一边修理窗户锁,一边闲聊般说道:“你们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独自外出旅游不安全,你可以找个男朋友嘛,我们镇上的男孩子老实又热心肠,还能给你当免费向导。”

    吴明溪僵硬地笑了笑,把话题岔过去。

    见老板今天的兴致不错,她斟酌了下词汇:“老板,一楼住了哪些客人啊?”

    每次路过,她都忍不住想要看向那两个房间。

    规则里不曾提及还好,偏偏越禁止,越好奇。

    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亚当夏娃。

    “一楼其中一间住了个帅哥,还有过来度假的一家人。”老板正说着,突然猛地转头,眼神和语气都兴奋起来,“你有兴趣?要不介绍给你认识?”

    吴明溪连连摆手,不敢再搭话。

    临近傍晚,雨终于停了。

    云层缓缓散去,露出灿烂的阳光。

    外面的地还是湿润的,镇民和游客陆续从屋内走出来,沉寂的小镇里重新出现了欢声笑语。

    霉斑停止了生长,保洁阿姨也不抱怨了。

    下雨时,整个小镇都是腐烂的霉味。

    只有天晴时,这个小镇才像是苏醒了过来。

    江霁离开宋家,前往工艺品街。

    这是今日的约会地点。

    自从这一日后,江霁连续几日登门拜访。

    尽管每次敲门,都没有人应声,她还是按照约定每日前往。

    李秋红不开门是一回事。

    她这方失约,就是将把柄交到了诡异手上。

    钟楼上的表盘依然在反方向走动,不会为任何人的悲伤停留。

    江霁转身离开时,还听到旁边邻居的琐碎议论。

    “真可怜啊,失去了家里的主心骨,阿红这身体又不大好,母子俩以后该怎么办呢……”

    “是啊,这孩子书怕是都念不起啰。”

    “造孽哦……”

    这几日,阿金他们分开行动,很快就凑齐了所有材料。

    王天川确实没有说谎,他很快就编出了结实细密的竹笠,而且越编手越顺,他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甚至还打通了内部逻辑,研究出了蓑衣。

    很多嘉宾没能及时完成约会安排,又被清理了一批。

    旅客的人数只剩下之前的三分之一。

    有的是违反了规则被诡异残忍杀害,也有为了安全屋在小镇的各个隐蔽角落自相残杀的。

    镇上的旅店宾馆也迎来了大洗牌。

    最低星的旅店已经空了。

    好在,那些隐藏在人群里的诡异,没有再继续杀人,而是开始收敛杀意,和人类约会。

    一味的单方面杀戮,诡异也会感到乏味。

    这毕竟是一档恋综。

    这些诡异已经开始追求起,情到浓时,再杀死对方的极致乐趣。

    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时候,会更容易爱上碰巧遇到的另一个人。

    这是著名的“吊桥效应”。

    第五日,那扇门终于“嘎吱”一声打开。

    几日不见,李秋红的头上已经长出了白发。

    整个人的气色老了十岁不止,脸部状态看起来却年轻了不少,这样的对比分外诡异。

    大海茫茫,生死一线。

    渔民们没有找回宋明的尸体。

    最近恶劣的天气,男人活下来的希望寥寥。

    “进来吧。”李秋红看她一眼,转身朝屋里去。

    上了二楼,江霁看到正趴在桌前写作业的宋满。

    经历了家庭变故,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长大。

    李秋红咳嗽了一下,沙哑的声音说道:“小江,我们这些渔民,依海而居,也靠海而生。总有鱼虾蟹满仓,也总有忙碌到头颗粒无收的时候……

    孩子爸走了,就剩下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小满的书肯定是要读下去的,大不了我出去做活,卖力点总能养活两张嘴。

    我不想小满以后,再操起他爸的旧业,他得从这里走出去,麻烦你这几天帮他辅导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里,写满了坚决。

    男人是她的依靠,失去了依靠,她没有被压垮。

    她选择自己坚强起来,成为孩子的依靠。

    江霁沉默了会儿:“我会尽力的。”

    在现在的李秋红眼里,离开是最好的出路。

    但多年以后,她真的不会后悔此刻的决定吗?

    红月旅馆。

    吴明溪抚摸着窗户上深深的裂痕,屋外有摩托车飞驰而过,整面窗户跟着哗啦啦颤抖。

    她意识到,窗户可能坚持不到今晚了。

    这几天,她为了避免再遇到小女孩,和不知道藏在何处的鬼物,她都躲在旅馆里。

    但……再不想面对,她也要从这扇门走出去了。

    吴明溪来到房门前,看到门缝里不知何时塞进来一张纸条。

    【你的房间是不是快撑不住了?想要换到旁边的房间吗?我可以帮你。】

    看到上面的内容,吴明溪愣了一下。

    二楼是男客的地盘,她们不能踏入。

    而三楼已经住满了,没有空房间。

    写纸条的人……是要清除掉哪个人?

    其实,好几晚听着近在咫尺的诡异呼唤,极度害怕之下,吴明溪不是没考虑极端的手段。

    可是理智告诉她,另外两队都是两人,她只有一个人。

    现在,其他几个房间的住客都出门了。

    又是谁写的这封信呢?

    吴明溪暗自分析,江霁微生蝶和项栀子第一天就找到了心动嘉宾,这几天相处都比较顺利。

    只有郁铃,她昨天才聊上。

    相比之下,她的房间损坏也最为严重。

    目前对换房间的需求最大的,应该就是她了。

    而且,项栀子和郁铃是好朋友,肯定会站在她这边,再加上自己……

    三人联手,未尝不能送走江霁和微生蝶。

    吴明溪心脏狂跳,忍不住握紧了那张纸条。

    许久之后,她撕碎了这张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她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只会内耗自己的人,怎么会去伤害别人。

    她最大的叛逆,也就是舍弃编制工作,染成对家人来说异类的挑染发色。

    吴明溪离开旅馆,她要自己寻找生还的办法。

    与其待在房间里,等待夜晚的来临,不如出去走走,她还没有好好看过海边的风景。

    几次遇见诡异小女孩,这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在思考,

    吴明溪承认,她来到这座小镇的初衷,已经发生了一些转变。

    沙滩上聚满了人,都是来看绝美夕阳的。

    吴明溪远远地站着,突然看到了熟悉的小女孩。

    她对小女孩的情感颇为复杂,她亲眼看到小女孩恐怖的死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小女孩有多么危险。

    她无比害怕,这是人类对诡异本能的恐惧。

    此时,吴明溪也不敢靠近,甚至产生了马上离开海滩的想法。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裙子,站在被海水冲刷的海滩边,她不断向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后,一个人踩着沙砾,往大海的深水区走去。

    那幅画面,和吴明溪在网上看到的,那张小女孩背对着走向大海的照片重合。

    海滩上悠闲游玩的游客们,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涨潮时分,拍打海滩的浪潮越来越大。

    吴明溪看着海水逐渐没过小女孩的膝盖,内心的冲动战胜了恐惧。

    三两步冲上去,抓住小女孩的手腕:“你不能再过去了!”

    她突然出现,因为急切,语气显得凶横。

    小女孩受到惊吓,嘴巴一瘪就要哭。

    吴明溪一愣,那陌生的眼神,完全不认识她似的。

    小女孩想把手从她的束缚里挣脱掉,身体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慢慢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吴明溪猛然想起,那次罐子摔碎后,周围的摊贩们也曾齐刷刷看过来,发出诡异的关心。

    小镇上镇民,似乎不想看到外来游客制造麻烦,也不希望她们遇到麻烦,不愿意小镇的安宁被打破。

    吴明溪赶紧缓和了语气:“不要靠近大海,看到海水没过你的膝盖就回头,往人多的地方走。”

    小女孩不安地盯着她。

    吴明溪也按捺下心里的害怕,一眨不眨地回望向她。

    过了会儿,那细细的声音说道:“为什么?”

    “因为……”吴明溪突然词穷。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她说出,你会死在大海里吗?

    小女孩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大海会吞噬她,

    也不知道父母只对她失职的爱。

    海水很冰冷,哪怕被夕阳染得金灿灿的。

    也不能让吴明溪感觉到半分温暖。

    那里不是能洗礼灵魂的归处。

    “因为,”吴明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迎上小女孩困惑的目光,“海浪不能温暖你,还会打湿你好看的小裙子。”

    小女孩或许只是觉得孤独,所以几次三番找自己陪她玩游戏。

    但她阴差阳错地帮了自己。

    这一次,吴明溪也想救她。

    哪怕,这里是虚假。

    悲剧已经在现实里上演。

    但,只要小女孩知道,

    她活着,有人在意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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