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时分,偌大的王宫变成了一座没有活物栖息的陵墓。
在绝对的安静下,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变得格外恐怖。
江霁咽了一下口水,“要不还是算了吧。”
“杀我只会脏了你的手,何必呢?”
回应她的是越发加快的窸窣声,连话都不跟她说了。
告解室只有十多平米,四面无光,只有头顶开了个小窗,透进来外界的一丝微光。
四周都是昂贵完整的镜面墙壁,映出那张英俊却毫无生气的脸。
眼球被白翳覆盖,齿缝里塞着烂碎的肉糜,嘴角的笑容残忍兴奋。
如果一开始是想找机会吃掉她,扮演她,现在的鬼物觉得单纯吃掉江霁已经是一种仁慈。它从未见过这么可恶的人,它要让她在极度的恐惧中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吃掉。
先是失去手掌和脚掌,然后是双腿、躯干,最后再吃掉她的脑袋和心脏!
人鱼牙齿上的毒素有促进兴奋的作用,效果类似苯丙胺的加强版,能让猎物在触碰到的瞬间通过皮肤渗透进神经和血液里,让人瞬间麻痹,在极度痛苦之下依然保持绝对的清醒,放大所有的感官刺激,增强疼痛或者是欢愉。当然,江霁肯定是前者。
嘴角咧出一个惊异的弧度,朝缩在角落的女孩覆盖过去。
能够在虚实之间自由转换的躯壳,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
少女惊恐绝望的表情在他面前不断放大——
它已经想象出肉汁和血水横飞的美妙画面。
然而下一刻,它看见黑发少女脸上的惊恐忽然消散,那双猫儿似的眼眸里浮现出几分鄙夷,分明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咔嚓!
碎裂的声音传来。
江霁的身体从中间开始如蜘蛛网般四面八方地碎裂,摔在地上粉碎成渣。
整块的玻璃破开一个大洞,露出背后幽暗的密室,布置和这里一模一样。
是镜像!
她用镜像骗了它!
暴露出的那间暗室正对的,依旧是一面规格相同的镜子。
镜子里,依旧是靠坐在角落里的少女。
仿佛陷入了时间循环,只是镜子里的江霁离得更远了些。
她毫发无伤,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被幻觉和呓语日夜骚扰,她的眼里已经出现了压抑的疯狂和痛苦,看到扎进乔治皮肤的玻璃碎渣:咯咯咯笑了起来:“好好说话你不听,看吧,现在变成仙人球了吧。”
亲昵又埋怨的语气。
乔治阴沉沉看她一眼,化作一道残影急射过来,裂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那颗脆嫩的脑袋。
喀嚓——
喀嚓——
咔嚓!
镜子破碎的清脆声音不断传来,四面八方响起了回声。
打碎了一室镜墙,对面又出现一间充斥着镜子的新房间,映出的画面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令人目眩,让鬼物也头大。
这是假的、假的,这也是假的……都是幻境!
该死!该死!该死的女人到底在哪里!
彻底失去耐心的乔治化作一道虚无的鬼影,狂乱地穿行在这个全由镜子组成的煌煌宫殿里。
轰!轰!轰!
明明这里还残留着生者的气息,却始终找不到江霁所在。
告解室是忏悔罪过获得赦免的地方,背后却藏着无休止的欲望原罪。
被国王用来满足偷窥癖的镜子,经过简单的布置,已经变成了一座无限迷宫。
这些各处随见的镜子成了覆盖整个寝殿的装置,江霁通过调整镜子的角度不停地进行折射和反射,制造出一个无限繁复的虚幻空间,然后避开所有侍卫和随从躲到了其中一个房间。
真以为她会毫无准备地待在王宫吗?鱼的脑子都这么简单?
镜子虽然能困住乔治一时,但也拖延不了太久。
普通人和诡异的实力悬殊太大,这只高阶诡异能穿墙。
经过一番布置,江霁能看到外面的情况,诡异却看不见她。身前的镜子映出乔治僵硬死灰的脸,孤零零的头颅,脖子以下连接着灰雾,看着像是拖着一条尾巴,非常怪异。
它在镜子里一路疾驰,畅通无阻。
所过之处镜子砰然碎裂,带着泄愤之意。
江霁看见魔镜里被标记的红点,距离她越来越近,随时都可能发现她。
“找到你了……桀桀桀……原来你在这里……”
笑声自后方响起的那刻,江霁的鸡皮疙瘩同时起立敬礼。
心跳停了半拍后猛跳,肾上腺素飙升,有点不敢回头看……江霁颇为艰难地转动脖子。诡异的头颅穿透镜墙,半截脖子在外面,布满白翳的冰冷眼睛阴恻恻地盯着她。
江霁胆怯柔弱地缩了缩身子,又难掩关心之意:“你累不累?要不先休息会儿?都是我不好,你放心我肯定不跑。”
回应她的是弥漫过来的阴冷恐怖的气息。
那气息里似乎藏着无数张饥渴的嘴,要将她卷进去生吞活剥。
哦豁,这鬼好恨她。
气息即将笼罩上的刹那,乔治忽然化作一道抛物线发射了出去,残酷冰冷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连头带尾巴地接连撞碎了三面镜子才抵消掉那股极强的推背感,掉在了一堆玻璃渣里。
江霁身后的那面镜墙,也同时应声而碎。
她抬起头,看见折角流畅锋利的下颌线,压低视线瞥她一眼。
踹人的那位穿着一身熟悉的黑色作战服,英挺利落,只是眼底微微乌青,看起来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漆黑的头发又长了不少,遮住了凌厉立体的眉骨,冷淡里透着烦躁厌世的气质。
碎裂的玻璃都被无形的屏障挡下来,没伤到她分毫。
应淮懒得说话,迈开长腿走到她身前。
精神力剧烈波动震荡开,产生的反应甚至引起了磁场的轻微扭曲,刚刚爬起来的乔治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杀意和威胁,毫不犹豫地将手插进天灵盖,仰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它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像是裹满了糖粉的山楂,血糊淋拉。
靠,单押。
尖啸声忽高忽低,产生了奇怪的律动,看着像是一种很原始的祷告仪式,王宫中有另一道力量与它呼应开,周围的温度微微降低,哗啦啦的水流奔涌声由远及近,周围的玻璃同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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