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也来不及害怕,直接问起那个抱着一条粗腿,正抠着脚丫子的落魄漫画家。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儿?刚刚在这里。”
邋遢油腻的大叔缓慢地抬起头,胡子拉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手指向一个地方:
“她…就…在…这…里…啊……”
阿金看着那个无人的座位,面色错愕。
江霁……就在这里?
他回望身后的三只鬼,皆冲他点了点头。
显然,这些诡异能够感应到江霁的存在。
只是作为人类的他发现不了。
阿金的精神力却没有探查到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心底不由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寒意。
江霁就在这里,他们却看不到她。
阿金不由想起了那张漆黑的拍立得,想到了自己在心灵美整形医院的那个梦,心底不由有些着急,强迫自己就着目前的线索分析。
距离最远的郑白雪也跑了过来。
她看到那三只整容鬼,脚步微微一顿,环视一圈儿没看到江霁,面色一凝,“不见了?”
阿金脑袋里的思绪纷杂,无数信息在脑海里撕扯打架,又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转动起来,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部分真相,但还不够。
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他跟着自己的直觉,仔细观察着两侧的乘客,跑过车厢一次又一次。
地铁门不知道开了多少次。
车里的乘客上上下下。
想不到,找不出来……
阿金的心里愈发沉重,就连小跑着的步伐都变得迟缓笨重,只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藏起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掉。
好累…真的好累……
他好像确实没什么用……阿金停了下来,找了个位置坐下,沮丧地把双手揣进裤子口袋,忽然触碰到了什么尖锐的异物。
边角割破手指,阿金忽的精神一振,回头看见身后的郑白雪,她的眼神也变得麻木呆滞。
车厢里已经变成了群魔乱舞的景象,他脑子嗡嗡的,渐渐记不得这些乘客一开始的模样。
那个麻木地说着“我们会幸福”“我不是肥猪了”“再见一面吧”的水手服少女。
嘴里不停咒骂着“狗崽子”“畜生”“都去死吧”,又哭又笑的高中女老师。
她破碎的身体被针缝合,于是针线穿过了她的每一寸皮肤,补丁比身体内的骨头还多。
他看到了一身酒气,面色涨红,瘫在座位上喃喃着“不能没有这份工作”“贷款”“养家”的上班族男士,他就像是一个漏水的热水袋,源源不断往外流淌着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还有颤巍巍抓着扶手,嘴里念叨着“儿子失业了”“这个月补贴什么时候发放”的老太太。
以及那群跟着廉价旅行团出国,对一切充满好奇的老头老太太,手里拿着各种购物清单,价格栏上一长串的数字沁出了血,嘴里不停地呢喃着:
“贵是贵了点…这块求的玉对癌有效……都上新闻了,导游还给我看过哩……”
列车一个刹车,阿金被旅行团里的一个老头手机绊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帮忙捡起来,手机上硕大的老年人字体:老不死的有钱出去玩,没钱儿子还房贷,出去就别回来了,没地方给你住。
心底的阴霾又重了一分,他放在裤兜里的手狠狠一划,血涌而出,阿金清醒地把手机递给头上小红帽黯淡褪色,头顶破了个大洞的老头儿。
阿金有种直觉,抵达终点站前,他们必须把诡异揪出来,不然他们会被引诱向死亡。
这些上车又下车并不是发生在同一天……很少有人会关注,自己每天上的到底是哪一节车厢。
走到最后一节车厢,阿金又看到了那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妈妈。她们还没下车,坐在座位上有说有笑:“坐到终点站就能看到爸爸了哦,阳太~”
阿金想到,郑白雪之前说妈妈在教小孩识字。
她们手上没有任何读物,究竟是怎么认字的?
阿金拿出手机,打开郑白雪的照片。
他现在脑子有些昏沉,用力甩了甩,感谢郑白雪习惯性的拍照留档,照片上这位全职妈妈和两个孩子一致看向的方向是……窗外。
她们在看窗外广告牌上的信息识字。
那个坐了两百多趟这次列车的水手服女孩,坐着这趟通勤列车上下班的上班族男人和女老师。
每天乘坐这趟列车观察来往人流的漫画家……
这些人的相同之处,大概就在这条千篇一律的路途中,曾经看向车窗外的广告无数次。
所以真正的尾行诡,不是之前调查局一直寻找的“男人”形象,而是这条线路的广告牌。
在这条jr线路上,这些隧道里的广告牌一遍遍地见证着死亡,那些人从月台坠落,消亡。
不论是校园,职场,家庭之间都矛盾重重,悲哀和孤独都被广告牌见证,这也成了穿过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于漆黑里唯一能看到的光亮。
扶桑文化里认为“万物皆有灵”。
物即命,命即物。
他们会为破旧的玩偶进行超度,举办盛大的升天仪式,独居回家也对着空屋说一句“我回来了”,吃饭前对着空气说一句“我开动了”。
他们认为人世间一切被使用注视的器物,就算是枕头,扫帚,木屐,雨伞都能变成妖怪。
广告牌成为鬼物,和他们的文化是分不开的。
就像是那尊侍女像一样,皆源自人们的信仰。
看完这些遍布隧道里的广告牌,就会被隧道里的诡异“看见”,被它悄无声息地贴上身。
上身,但不意味着马上死亡。
他忽然喊了一声:“头儿你咋来了?”
身后的郑白雪浑身一哆嗦,第一时间清醒过来,低下头开始整理发型,拉扯衣服。
阿金回头:“那个受害者的手机查过吗?在出事那天和前一天,她有没在社交平台说什么?”
郑白雪:“……”
她唇色泛白,没精打采回道:“她出事前一天也在加班,十二点过的时候发了个朋友圈,是她说自己想吃火锅,朋友偷偷帮她点了外卖。
不过第二天又加班到很晚,她和自己的朋友说了句‘活着好累,想从这里跳下去。’”
是了,阿金若有所思,看完这条线路上的广告就会成为诡异的目标,当被附身的人类说出或者表达出想死的念头时,就会被付诸行动。
有的人可能是真的想死,而有的人可能只是和朋友的一时口嗨或者暂时的悲观失落。
这只诡异和青坊主很像,总是被想自杀的女人吸引,“帮助”反悔的女人自杀成功。
在这些诡异看来,活着比死亡痛苦多了。
找出了诡异的附身和杀人规律,现在就是要找出这只诡异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了……阿金现在头重脚轻,有一种宿醉过后的无力,他扶住把手。
地上拉长的影子慢慢覆盖过来,高挑而摇晃。
等等,阿金忽然想到。
这些天,郑白雪也一次次经过这条路线。
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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