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想不通,明明幕府的战场是在八百里外的九州岛,怎么突然就让京都也陷入战乱之中了,而且在这里动手杀戮民众的还不是所谓的九州叛军,而是本应维护京都安定的幕府军。
但现实状况就是如此毫无道理可言,幕府军以及附近调来的各路藩军,已将京都与外界连接的主要水陆通道全部截断,这下没来得及逃离京都的人就全都走不掉了。
看这个架势,幕府似乎并不在乎已经发生的数起流血事件,坚持要将所谓的抓捕奸细行动执行到底了。
自1582年的本能寺之变以来,京都在最近的几十年里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大乱,也没有发生过像近期这般密集的流血事件。
人心惶惶之下,幕府所发布的各种公告,在民间的威望和可信度也在迅速降低。
幕府通过张贴各处的告示宣称,只要清除了在京都作乱的奸细之后,就可马上恢复正常社会秩序,同时告诫所有民众不得参与任何对抗幕府的行动,否则也都将被视作乱党奸细,有可能会被处以极刑。
然而这些告示并未澄清有关幕府军在九州前线战败的传闻,也没有说明这些天的流血事件真相如何,只让百姓安心等待,乖乖配合,这又如何能说服得了已经陷入恐慌之中的广大民众?
在经历了数日动荡不安之后,一直没有表明态度的皇室终于站出来发声了,要求幕府立刻结束在京都的军事行动,解除对本地区的封锁,并且需对这段时期发生的流血事件进行善后,妥善安置目前仍滞留在京都地区的数万难民。
放在以前,皇室发声未必会有多少人在意,毕竟大家都知道大事只有幕府能拍板,而皇室只是个摆在台上的吉祥物而已。再说皇室往往只会关注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而这与普罗大众并没有多少直接关系。
但此次皇室发声的意义与过往大不同,竟然是在为百姓争取权益,而且其抗争的对象,就是无人敢于冒犯的德川幕府。
皇室这样做的原因,普通百姓也不得而知,但事涉自己的生存安危,该站哪一边自然不言而喻。包括京都本地很多名流士绅在内的群体,都选择了支持皇室,拒不配合幕府的搜捕行动。
虽然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东海行的商栈倒还保持着比较正常的秩序。除了每晚婴幼儿此起彼伏的啼哭声有些吵人之外,其他还算安好。
林丘在此之前就已经在商栈内囤积了大量的粮食,短时间内还能应付目前的局面。不过考虑到附近地区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难民,林丘还是向杨天磊告知了可能会出现的补给问题。
要嘛安排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过来,要嘛就得尽快平息事态,疏散周边的难民,否则商栈的库存也就只够再撑个十天半月。一旦粮食告罄,他们恐怕只能撤离京都了。
不过此时给幕府制造内乱的计划正到了关键时刻,东海行商栈是海汉在京都地区的重要情报站,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从九州的佐世保基地往京都运粮,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安排妥当,就算运来了也未必能得到幕府的放行。杨天磊也只能先让林丘减少每天的口粮配给,同时催促天草隼尽快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天草隼也认为时机差不多了,出面联系了幕府,要求面见德川家纲。
之所以是天草隼而不是杨天磊出面,一来是因为天草隼主管宣传及外交,二来他本就是日裔出身,与幕府高层对话无需翻译,沟通更为流畅。
德川家纲收到消息非常惊讶,他当然知道天草隼是谁,只是没想到此时竟有海汉官员待在京都,而且级别还不低。
于是德川家纲专门派了马车和骑兵到东海行,把天草隼接到了二条城见面。
两人以前曾经见过一面,彼时德川家纲继任不久,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就连外交接待也是由酒井忠清、增山正利等人代为操持,以免他年少失言。
不过短短几年过去,天草隼注意到德川家纲似乎已经适应了执掌生杀大权的将军大位,脸上稚气褪去不少,眼神也比以前坚定了许多,还特地蓄了淡淡的八字胡,似乎是要以此来掩饰他的年纪。
在外界普遍认为幕府行事简单粗暴,不计后果的时候,往往忘记了如今掌控大权的幕府将军只是一名年方十七的少年,可不是什么处事老道的官僚。
由他所作出的很多决定,未必经过了深思熟虑,也不见得都是为了幕府的利益考虑。
当然若非如此,海汉策动日本内战的计划也可能不会这么顺利得以实现。要是换作一名更加老成持重的执政者,或许会用别的方法来化解国内所出现的危机,而不是轻易将其诉诸战争。
“天草大人这个时候出现在京都,应该不是专门为了拜访我而来吧?”
听到德川家纲有些不客气的问话,天草隼坦然应道:“德川大人,我来京都本是为了处理东海行与皇室之间的一些小问题,已经在这边待了大半个月了,没想到来的时候好好的,如今想回回不去了!”
德川家纲道:“天草大人,如果你只是想返回佐世保,那随时都可以出发,我会派专人为你处理相关手续,保证你能安全离开京都。”
天草隼闻言只是笑了笑,他若是只想离开京都,倒也不用惊动德川家纲,只要亮明身份,哪有人敢拦下他的车驾。
他当然也能听出德川家纲这话并不是真心实意要为自己提供方便,而是故意在挤兑自己,以此让自己主动道明真正的来意。
想当初连讲话都有些畏手畏脚的少年,如今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眼和手段,天草隼也不禁感慨这权力真是能够催人成熟。
他也不想浪费时间跟对方兜圈子,便顺着话头说道:“要走我早就可以走了,之所以留在京都,是不想看到这里的局势就此失控,更多的黎民百姓被迫卷入到流血事件中去。德川大人,是时候该终止这场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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