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

    颜氏看着前来迎接她的陆氏,脸色阴沉,却步伐轻盈,不像是生了病需要阿宁来照顾的样子。

    她多聪明的一个人,联想到最近阿珩的状态,颜氏便猜测,夫妻二人闹了矛盾了。

    这矛盾,闹到陆氏这里,陆氏也跟着恼了阿珩了。

    颜氏有些担忧,但夫妻的事情,只能小两口自己解决,便绝口不提阿珩说她生病的事情,只说好久没走动了,过来看一看。

    陆氏不疑有他。

    许婉宁过来了,颜氏拉着许婉宁的手,也绝口不提夫妻两个之间的事情,三人都默契地没有谈及裴珩,这场对话,也才一帆风顺地谈下去。

    直到裴长安下学。

    “娘,姐姐,我们回来了。”是许庭安的声音,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娘,祖母。”

    颜氏一听孩子的声音,眉目就变得越发的慈祥温柔。

    “裴祖母。”许庭安看到了颜氏,连忙行礼喊人。

    “好孩子。”

    裴长安也同样行礼,喊人,“祖母。”

    “好孩子。快,到祖母这儿来。”颜氏拉着裴长安,和蔼可亲:“好多日没见着你了,祖母好想你。”

    “我也想祖母。”

    子孙两个腻歪在一处说话。

    一旁的许婉宁,怔怔地看着。

    她就觉得奇怪,第一次见面,为何颜氏会将安哥儿认成是裴珩呢?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安哥儿和颜氏却能相谈甚欢,而且,感情融洽得水到渠成。

    许婉宁还以为是颜氏的亲和,安哥儿的可爱。

    原来,一切早有端倪。

    两个人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这才让他们二人,哪怕是第一次见面,血缘,让他们靠近。

    原来如此!

    “阿宁,你怎么了?”颜氏看到了许婉宁望着她时,竟然不由自主地落泪,不由得有些慌神了,连忙放下安哥儿,紧张地问道:“阿宁,你怎么了?是不是阿珩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一定找他算账!”

    许婉宁抹干泪水,看到颜氏那心疼的模样。

    也猜到,裴珩并没有把实情告诉颜氏。

    安哥儿的身世,颜氏也并不知道。

    许婉宁并不打算瞒着颜氏,她看了看两个疑惑的哥儿,“你们先去换身衣裳,吃点东西,就去做功课。”

    裴长安牵着许婉宁的手,“娘,我永远在你身边。”

    他如何不懂大人的烦恼。

    娘自从嫁给爹之后,除了爹外出,他们二人从来没有分开过,都是娘在哪儿,爹就在哪儿。

    娘在梨园,爹就在梨园,娘在许家,爹也跟着住在许家。

    可是这一次,爹回来了,娘却不住梨园,爹也不住许家,他们两个人,肯定是闹了矛盾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矛盾,裴长安会一直站在娘的身边。

    谁都赶不走!

    “好。去吧。红梅姑姑给你们做了梅子羹,你们快去尝尝。”

    许庭安大大咧咧,心大,一听说有红梅姑姑做的梅子羹,笑着跑出去了,裴长安则走走停停,回头看看许婉宁,眼底都是担忧。

    陆氏长叹一口气:“安哥儿这孩子,心思细腻,大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他都能看出来。”

    “所以才更让人心疼。这孩子,我一见就疼到了骨子里。”颜氏也说。

    血缘的力量无穷大。

    许婉宁下定了决心,裴珩可以不告诉颜氏真相,她却不能。

    她不能剥夺颜氏做祖母的权利。

    “娘。”许婉宁喊一声娘,陆氏和颜氏都朝她看去。

    许婉宁看着颜氏,一字一句,仿佛将自己的血肉给切开,“娘,安哥儿是您的孙子。”

    陆氏紧张地朝颜氏看去。

    颜氏一怔,旋即就笑了:“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的孙子。”

    许婉宁看着颜氏,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颜氏却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先是皱眉,接着眼里流露出震惊,“阿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压着圈椅的扶手,这才稳住了自己的慌乱。

    阿宁什么意思?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安哥儿是她的孙子啊,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当他是她的孙子啊!

    可阿宁的话,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娘,安哥儿是您的孙子,亲孙子,有血缘关系的那种。”许婉宁说清楚了。

    颜氏直接站了起来,略带皱纹的眼角,震惊、诧异不约而同地涌过来,接着,激动、惊喜,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上前两步,一把拉着许婉宁,热切又焦急:“阿宁,你,你说什么?”

    陆氏:“六年前的海棠诗会,玷污阿宁的人,是你家裴珩!”

    她带着哭腔,带着恨意。

    颜氏听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手不自觉地握紧,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海棠诗会上,阿珩欺辱的姑娘,是你?”

    许婉宁闭上双眸,心都在滴血,睁开的时候,两行热泪滚下眼眶:“是我。”

    “那崔云枫他……”

    “他本来要欺负阿宁,被阿珩抢了先,他就只好装作是他,将这事情揽了下来,也正是因为如此,阿宁嫁到崔家去之后,就因为这事情,六年啊,他没碰过阿宁一次,他让阿宁守了六年的活寡。”

    “安哥儿是海棠诗会那一次怀上的。”许婉宁说,“从始至终,只有他碰过我!”

    颜氏嘴唇翕动,要说什么,可唇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哥儿是阿珩的亲骨肉,他有孩子了,亲儿子啊!

    颜氏扑通一声跪在了许婉宁的跟前。

    “娘……”许婉宁要去扶她,却被颜氏按住:“阿宁,千错万错都是阿珩的错,我代他给你认错。”

    她甩开许婉宁的手,扑通扑通磕着头。

    许婉宁想要拦她,可颜氏却硬生生地跪着磕了三个响头。

    “阿宁,娘要谢谢你。”颜氏握着许婉宁的手,哭得不能自已,“你能理解我当娘的心情吗?阿宁,我不要求你原谅阿珩,他做错了事,该罚!但是,你能不能别不让他看孩子,好不好?”

    “我们不会跟你争安哥儿,安哥儿你养着,你就让我们想他的时候,见见他,好不好?”

    “等阿珩老了,你让安哥儿给他养老送终,好不好?”

    颜氏跪在许婉宁的面前,连问了三个好不好,声泪俱下,凄婉决绝,就像是一块快要碎掉的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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