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宁带着长安往外头走,红梅青杏放下白玉观音像也回来找他们。

    二人在路上撞见,看到许婉宁脸色惨白行色匆匆的样子,红梅立马上前:“小姐,这是怎么了?”

    “走,快走!”许婉宁焦急出声,拉着长安,在红梅的搀扶下,立刻上了马车。

    老栓头扬起马鞭,一匹马儿拉的马车“嘚嘚嘚”地,慢悠悠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没人发现,香山寺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站着一个人,一身紫衣,双手负于身后,眼神幽幽地望着马车离去的地方。

    身后又来了一个黑衣人,裴珩连头都没回,“说。”

    “督主,马车里的人是城阳侯府少夫人,姓许名婉宁,原是京城许家商铺的大小姐。六年前,在一次海棠诗会上,她与城阳侯公子崔云枫苟且,被人撞见,后嫁与崔云枫,来到了燕城。”

    “六年前……”裴珩目露疑惑,扶松连忙解释:“督主,六年前,你也去了那次的海棠诗会。”

    裴珩想起来了,他确实去了。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镇国公府世子。

    众星捧月,受多少人的仰慕和嫉妒,可他对那次诗会的印象却特别不好。

    “她拿走了白玉观音?”

    “是的,是侯府的人送来给大师开光。”

    裴珩笑了笑:“好玩。”

    好玩?

    扶松不解,却也不敢问。

    他跟在裴珩身边二十年了。

    五岁的他在狗嘴里头夺食,那群野狗差点将他撕裂,是裴珩将他救下,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跟在裴珩的身边。

    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裴珩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无论是镇国公府世子,还是金麟卫督主,裴珩就是裴珩,他的救命恩人,他的主子。

    “往年来燕城,总是来了就走,没想到这燕城还有跟我一样有趣的人,扶松,收拾东西,咱们去城里玩两天再回京都。”

    “要不要跟大师道个别?”

    “不用。”裴珩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踏下台阶,紫衣随着他的走动如流水行云,“那老秃驴早就巴不得我滚了,省得弄脏他的梨花。”

    半刻钟之后,裴珩的东西就已经在香山寺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后山树下的那几个酒坛子。

    在禅房打坐参禅的慧远此时幽幽地睁开双眸。

    饱经风霜却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眸光锐利地望着对面空空的蒲团之上,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双手合十,声音洪亮地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马车通过密集的人流之后,驶入宽敞的官道,就一路疾驰,颠簸让许婉宁想起了为数不多关于裴珩的事情。

    金麟卫从创立到解散,只有短短的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裴珩杀掉的人不计其数,也许是杀红了眼,听说他最后竟然连璋和帝都想杀。

    璋和帝立马解散了金麟卫,下令取裴珩首级,裴珩提前得知消息,逃走了,璋和帝下旨,举全国之力以重金悬赏捉拿裴珩。

    生死不论。

    裴珩杀过的人太多,想要他死的人也太多了。

    听说最后他带走的人,为保护他全死了,他也重伤被人打下滔滔江水,为了确保他死掉,寻他尸骨的人在江边寻了半个多月,终于放弃,往上报的是尸骨无存。

    那时,许婉宁还被关在水牢里,裴珩的死,与慧远大师的坠崖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

    一个坠崖,一个溺亡。

    一个扼腕痛惜,一个大快人心。

    红梅和青杏也通过长安的描述,知道了刚才在后山的事情。

    “小姐,那男的真的是不可理喻。他藏在树上,谁知道那儿有人啊。”青杏为自己小姐抱不屈,当时她是不在,她要是在的话,一定要把那男的骂得狗血喷头不可。

    “青杏,别说了。”红梅制止青杏,神色担忧地望着许婉宁。

    她没有青杏那么乐观。

    红梅返回的时候,就看到小姐面色惨白,她抓着她的胳膊时,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小姐不是个胆小的人,不会因为那男的说几句就如此失态。

    只能说明,小姐知道那个男的,是个很危险的人。

    “这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许婉宁终于找回了理智,严肃说道:“此人休得再提。”

    青杏立马噤声,红梅却觉不安。

    长安懵懵懂懂的,拉着许婉宁的衣袖:“少夫人,对不起。”要不是他开口说话,那男子也不会嘲讽他,少夫人也不会跟他起了争执。

    许婉宁拍拍他的脑袋,虽然心里怕极了,可却还出言安慰他:“这不怪你,与你无关的,别放在心上。咱们在侯府,与他也见不着,不用担心。”

    长安点点头,暗暗发誓以后出门少看少说,不能再给少夫人添麻烦了。

    马车回了侯府,门房见是许婉宁回来了,立马开了正门。

    许婉宁亲自捧着白玉观音像,从侯府正门进入,红梅捧着燃着的油灯,紧随其后。

    侯府中的下人只要是看见的,立马原地跪下,磕三个响头。

    夫人一大早就叮嘱了他们,今日是请观音回府的日子,每个人都要虔诚,才能留住佛祖的庇佑。

    “来了来了,夫人,来了。”春嬷嬷在外头看到许婉宁过来,连忙进去报喜。

    杜氏一大早就在念叨白玉观音像,她早就看中许久了。

    那白玉观音,通体雪白,做工精良,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杜氏心仪已久,这不,终于找了个借口要过来了,可这不摆在自己身边,又怕许婉宁反悔舍不得,这心就是不安。

    直到许婉宁将白玉观音摆放在佛堂中,转身就对杜氏说,“母亲,白玉观音像请回来了。”

    杜氏赶紧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连磕了三个头,这才对许婉宁说,“阿宁啊,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许婉宁嗯了一声,“那阿宁就先回去了。”

    她临走前,瞥了一眼案台上的白玉观音。

    观音低眉顺眼,嘴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又瞥了眼台下虔心跪拜的杜氏,快步离去。

    这个地方,她以后要少来。

    不……

    这个地方,还是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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