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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观云坊修士中,又有一人站出来问道:br/>
“杭真人是想叙旧还是在答非所问?br/>
“敢问前任总务长老有何错处,你们一到,她就被戴拘灵制,我们这些之前在她手底下生活的观云坊修士,总该知道她是哪里对不住我们了吧?”br/>
要不是局势不对,晁梦心处境着实令人担忧,沐寒都要笑出来了。br/>
她看看问话的人,对看杭磊笑话的期待,就更高了。br/>
总务长老可以调度的观云坊的经费,大概有多少,这一块很多老资历的修士心里都有数。br/>
各自领到手的补贴大家心里也有本帐。br/>
相对于经费总额不值一提的那种“贪墨”,对它们的存在,宗门方面从不是约定俗成的默许,而是明面上就支持总务长老留作自用,或者补贴给冯敬霖、刘绩、徐昌颖、朱瑾钧以及造物文职修士等为观云坊处理俗务的修士的。br/>
晁梦心可曾从中得了越界的好处,大家心里都有谱。br/>
观云坊各项设施都正常运作,修士方面,一则伤亡没有严重超标,一则不算每月补贴,驻守修士没有入不敷出,每月补贴又远高于门内各峰的普通筑基长老。br/>
只要能保障上述情况,并且没有额外编造名目朝宗门套取额外的物资,晁梦心自己留下多少都是合理的。br/>
而在大多数观云坊修士眼中,虽然晁梦心这一任长老没有前任跟她做对比,但他们自己去跟旁边几家的修士对比,不难感觉到自己的待遇是明显比对方优厚的。br/>
大家对晁梦心有足够的底气,而杭磊“一到就召集开会净说废话”、“从始至终不提晁梦心已经被戴上拘灵制的事情”、“被冯敬霖质疑却顾左右而言他”,种种行径,又给这底气加厚了一层,且上述种种细节结合,很多修士已经从对金丹的敬畏里脱离出来。br/>
个别人站出来噎杭磊的时候,就格外硬气。br/>
前任总务长老被现任限制,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br/>
晁梦心总不会卷进出卖宗门这种事情上去。br/>
那就只能是观云坊的账务问题了。br/>
但账务有没有问题,在观云坊生活的修士比谁都了解。br/>
杭磊的露怯,也让人敢赌,晁梦心并没有向宗门套取额外的物资。br/>
——其实说白了还是杭磊一来就不得人心,无意中就让一大堆人都看他不满意了。br/>
“这人,是真的和郑检知差不多蠢。br/>
“可能还不如郑检知会装呢。”沐寒暗自对伯赏道。br/>
“不管他怎么样,你的晁师姐这回都争不过他,肯定要回宗门去了。”伯赏失笑。br/>
沐寒这么说,还真是对杭磊一点好印象都没有。br/>
“——晁师姐是怎么了?”br/>
“她没什么地方对不住剑派和观云坊的。”伯赏笑了一声,沐寒闻言,对杭磊的印象更是直跌进谷底。br/>
“所以派来的金丹真人,还真的是有来添乱的?”br/>
匪夷所思。br/>
“想整点儿什么、争点儿什么,却又底气不足实力不够,那总是要折腾出点什么的。”br/>
沐寒依旧对此感到难以接受。br/>
平常时间的调动也就罢了,鬼壑涨潮在即,派过来的金丹到地方第一件事是把前任长老给戴上拘灵制禁住了。br/>
难以想象这人有脑子。br/>
杭磊将灵压压过去,自以为不动声色:“这便是你们归望关分部修士对金丹真人、新任总务长老的态度?”br/>
孰料那人完全不受影响对答行动皆是一派自然:br/>
“不敢。br/>
“不过前任长老做了什么以致门派出手将其拘押,作为先前由这位长老管理的修士,我认为我等观云坊部署应当对此知情。”
br/>杭磊发觉自己的威压无用,心中暗觉脸上挂不住,想到来之前查到的一些东西,又对这人身份生出怀疑,难免有些忌惮:br/>
“你又是哪一位?”br/>
“真人交游广阔,是又想代谁问好了吗?”br/>
沐寒身边,朱瑾钧笑出了声。br/>
杭磊努力稳住神色,眼神保留在那修士周围,神识却向沐寒身边扫来。br/>
或许是上一回企图以境界压制那问话的修士未成功,这回他没有再贸然出手。br/>
等他发现笑的人是朱瑾钧,在看清楚朱瑾钧长相的那一刻便暗暗咬牙,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庆幸自己没再胡乱发难。br/>
杭磊稳住阵脚:“本座初来此地,将接管一切事务,总是要将人都认一遍的。br/>
“方才听你提问,本座猜你应当也是位管理平常事务的,故有此一问。却不知,你是何人?”br/>
“真人这就猜错了。”这人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气氛的怪异和杭磊故作出来的大度镇定下面的怒意,他一甩袖子,捎带着幅度极小地摇晃了下肩膀颈背,笑道:br/>
“我陶林肃就是一什么都不沾的巡防修士。真人打听我可就打听错了。”br/>
杭磊听见“陶”字,眼神一暗。br/>
沐寒看陶林肃终于自报家门,终于也忍不住笑起来——当然,她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笑是对着伯赏笑。br/>
敢面对面地对金丹真人这么不客气的筑基修士,大多背后都有所依仗。br/>
陶林肃背后是剑派陶家。br/>
同时,也是执法堂堂主,老牌金丹陶若诚。br/>
当前情况下的这种微不足道的“冒犯”——甚至换个按例行事问心无愧的人来,陶林肃所为顶多是有些吊儿郎当不够尊重———杭磊遭受了,也只能忍气吞声。br/>
而且陶林肃的另一重身份,是驻守归望关七十余年的外派修士。br/>
不想干了都不需要总务长老批准,直接通知总务长老一声就能走人。br/>
什么?走了就没人了?br/>
总务长老去信向宗门要吧,反正按宗门规定,这样的修士一点儿错没有。br/>
这背景加资历,可谓进可攻退可守……br/>
“还不知晁师姐是做了什么,值当宗门如此大动干戈?”br/>
杭磊查看一众在场修士的神态,虽未看到多明显的不善或排斥,但也又一次感受到了晁梦心在观云坊的威望给他带来的压力与威胁。br/>
他心中再一次确定要想办法处理掉晁梦心的想法;他眯了眯眼,正待再敷衍暗示几句,章益华却上前开口道:br/>
“这位师弟不必担忧,晁师妹在过往履职中并未对宗门、观云坊造成管理调度上的疏漏与错失。”br/>
说到此处,杭磊想打断她,却反而被一直关注着他的朱瑾钧给打断了;朱瑾钧上前,十分客气地对那女金丹道:br/>
“那不知道晁师姐是因为什么被戴上拘灵制的?须知带上这东西,可和被拘押是一回事了。我等不知道缘故,难免恐慌。”br/>
章益华开口很快,恰又抢在杭磊之前:br/>
“晁师妹是阴灵根修士。来此是违背了宗门对归望关分布驻守修士的管理条例的。”br/>
“不说晁师姐是火系单灵根或者天灵根?”沐寒惊讶失声。br/>
一句阴灵根震懵了一众观云坊修士;很多人在明白章益华说了什么之后,都管控不住脸上的表情。br/>
此时的他们就连沉默都难以维持,场面先是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随后又是一阵压低的吸气声、感叹声与讨论说话声。br/>
“——她在归望关,守了两百年整——不,还要多一点!”沐寒这时候不只是惊讶,还有惊恐:br/>
“不说阴灵根和鬼修到这边来,呆久了会影响修为和寿数吗?她这都——”
br/>说到这里,她自己掐住了话头。br/>
不需要伯赏提醒或者肯定,她就想起了晁梦心那奇怪的住处,想起了苏烟今早刚说的那句“师姐是特殊的”,想起了晁梦心近期越发苍白憔悴的面容。br/>
她看向晁梦心,晁梦心一身气态,一如初见时中平、稳重,还透着一股山岳般不容人动摇的强大。br/>
但她的脸色,比沐寒记忆中几个月前见她、提出她神色疲惫时,要更差了。br/>
毫无疑问。br/>
阴灵根这个说法……有极大可能是真的。br/>
“我还找晁师姐指点我阴系剑意……我的天啊。”想到她干的事情,沐寒也要疯了。br/>
伯赏无奈道:br/>
“她都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指点你对她来说,可以说,基本没增加任何负担。”br/>
早就是积重难返了。br/>
多一点少一点,晁梦心自己都没在乎过。br/>
晁梦心所为违反宗门规章,但她又是驻守前线长达两百年的修士,此事于此时暴露出来,无疑会给她的形象再度增光添彩。br/>
这是杭磊所不乐见的。br/>
杭磊寒着脸,冯敬霖却已经缓过来一些,再度质疑:br/>
“晁师姐既无其他过错,那若她当真是阴灵根修士,就更不能带拘灵制!”br/>
杭磊意识到,被他一句话就敲打失态的冯敬霖已经摆脱了他的辖制,心中怒火更盛:br/>
“一个阴灵根修士,且不说她瞒报灵根的举动违反了宗门条例,因此出事更是会陷宗门于不义,就直说她自己,”杭磊冷笑:br/>
“她在这儿时刻受瘴气玄气侵染,不止要承受数倍于常人的痛苦,更要被削减寿元。br/>
“她负担如此之大还要来归望关,你们竟不觉得她别有所图?诸位同门还是将人想得太好了!br/>
“这里是前线战场,能动手脚的地方不知凡几,她这般行事必有所图。她身上疑点甚多,我接任自然要对此进行彻查,免得留下后患,也免得你们吃亏!”br/>
他疾言厉色地讲完,便甩袖而去,看方向去的是总务办;走前还指使那四个不是章益华座下的新来筑基修士,叫他们去找管账的丹器长老司库长老核账查库。br/>
像是笃定晁梦心贪墨。br/>
“这不是耍赖——强词夺理吗?”沐寒咂舌。br/>
“他走得可真是时候。”徐昌颖一点都不怕,很干脆地摊手望天。br/>
确实是时候。br/>
他这番话若起了作用,那也是反作用,激起了观云坊原有修士对他的更重的抵触。br/>
他一走,观云坊修士看那女真人似乎对大家没这么重的恶意,便没了顾忌,直接放开议论。br/>
若不是晁梦心还在那女真人与六个新来筑基修士中间,怕是都有人直接过去问她的情况了。br/>
那女真人对晁梦心很客气。br/>
但在杭磊走后,也是一路带着晁梦心走,直把晁梦心送回她自己的住处,然后留了两个修士在那里守着,不让旁人再出入——br/>
也是逗乐,她留的人,也不是自己座下弟子。br/>
于是让杭磊差遣了的四个人,就有两个人干不了别的了。br/>
周梦得领着陈屏,以及另外两个被他带去太清台的修士,一直跟着章益华这边的人行动,也是晁梦心移动。br/>
眼看着两个人守住了晁梦心住处,周梦得一言不发,也站到了门边。br/>
防备之意十分明显。br/>
新来的六个筑基修士都在场,有两人对此有些感到不满,但慑于周梦得陡然爆发的气势,不敢发作。br/>
章益华苦笑,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大抵是被归望关原驻守人员所彻底厌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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