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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实乃我族疏于管教,酿成大祸，累及各位门派遣来相助的贵客,我等惭愧非常。”br/>
“是该惭愧。选上来的城主，本该是坐镇一方统揽大局，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谁料最后竟成了个掌权者因私废公，险些搅合得边境崩盘的局面。br/>
“——说来此人果真是超群出众，所行之举令人魂惊魄惕。”br/>
说话的，是勘玄地宫的张檀。br/>
除了地宫主管对外事务的风云楼楼主这一重身份外，张檀还有一重身份。br/>
勘玄地宫活下来但元神离体,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的那位花良昀，是他同门嫡系师弟。br/>
……陨落的那位和他私交也还不错。br/>
这人看着一派云淡风轻，一张嘴就好像吃了炮仗。br/>
赫安露出苦笑,他长叹之后复又深吸一口气，无奈、愧疚和痛心同时出现在他脸上：br/>
“我族对贵派风长老的事情,也是万分惋惜,愧疚难当。br/>
“此事实非我等所愿,我族亦有衡珍、隆炜二人陨落，此二人一人为一族之长，一人为大部族的后起之秀、族老备选。br/>
“一夕身死,我族也是饱受打击,沉痛非常。”br/>
张檀只是静静听着，面上保持着不阴不阳的微笑。br/>
等赫安说完,他又道：br/>
“人是不是你们选出来，推上去的？br/>
“没有这么个城主，能有后面的事？br/>
“一城之主，一方魔族的首脑之一,竟精通这等鬼蜮伎俩，是谁的问题？”br/>
赫安依旧保持着惭愧又痛心的苦笑：br/>
“人心易变。br/>
“乌斯允魔纹溃散之前，从来兢兢业业。任上百年并无错漏……br/>
“怎知他出了这问题以后，行事、心思就都变了。”br/>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蓬莱水阁的柯卿韫道：“遭逢大变改了性情不难，但能做出这等决定，想害了几十人给自己当活丹、修炼材料然后逃跑的，本性也好不到哪去罢！”br/>
白凌誉轻笑一声打断，她这时出声，也不好说她打断的是柯卿韫还是赫安：“抱歉，柯道友先容我说一句。”她目光移向赫安：br/>
“不知，贵部有何人可以管教此地城主？我实在好奇，方有此一问，还望赫先生解惑。”br/>
“……乌斯允上任前，也不过是我族中广听一族的小辈。”br/>
“这都上任百多年了，他还听管吗？”白凌誉微微侧头，一双秋水般清澈透亮的眼睛，稍稍抬了些眼皮地斜向侧方看过去，状似好奇。br/>
赫安被问住了。br/>
这话题不能随意答。br/>
他摸不透白凌誉的目的。br/>
百工阁的那楚平岳“呵”地笑了一声，听着讽刺。br/>
“想来是不难管的。”白凌誉自己点着头，把自己的问题给答完了；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br/>
“这般，赫先生又怎么好给魔族的各位老前辈揽责任呢。”她坐直，微笑：“乌斯允都七八百岁的人了，我们这边拉两个赴宴的修士过来，加一起都未必有他大。br/>
“怎么在赫先生嘴里，他还跟个小孩儿似的？”br/>
白凌誉跟拉家常一样摇头：“这样不好。br/>
“我们人族，通常会把刚筑基的修士甚至百岁以下的筑基修士当小孩，但进了金丹，再年轻都不能把人当孩子维护、当孩子哄了。”br/>
赫安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有些牙酸，忍不住问道：“白道友说这些是何意？”br/>
“在咱们这儿，金丹修士若是出了门，外面是要喊老祖的。”白凌誉拿指尖朝外面点点：br/>
“毕竟都是一个气儿不顺就能使一方染血的高阶强者。br/>
“贵部若是把年轻金丹当孩子，觉得还可以慢慢教导，那可是有些不妥了。对他也不妥，对外人也不妥。”
br/>说着，白凌誉挥手平平划了一下：“这不，出事儿了吧。”她收回手，脸上还是平淡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小孩儿得趁早教，等身居高位、惹出大祸了，再和人道一句当初没教好，说得好像人还是个孩子一样，这在我看来，可是比什么都丢人的。”br/>
白凌誉是一位十分年轻的金丹修士，比父亲尚在就成功结丹了的杭磊还要年轻许多。br/>
她今年不过一百一十岁，年纪比归望关中大半的人族外派筑基修士都要小。br/>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讽刺的意味就更加明显了。br/>
赫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br/>
赫安提‘管教不严’，不算是无意，但也不算是有意。br/>
他这样说，就把拥有“城主”这样一个看似是统领一切、高于一切的地位的乌斯允，给拉到了一个在归望关魔族金丹中，居于中层甚至中下层的地位。br/>
但这也算是众所周知的事实。br/>
把这个事实扯出来，对魔族多少还是有利的。br/>
表面上的傀儡领头人——并不算傀儡，乌斯允实际的地位，归望关城主实际的存在意义，其实和各大门派中各部门的二把手差不多，就好比徐沁言戚怀安等人——图谋暗害盟友，和真正拥有至高地位领头人图谋暗害盟友，差距大了去了。br/>
谁料这暂住临光坞没走的造化谷金丹，不知道是装疯卖傻还是怎么的，来了这么一通借题发挥。br/>
简直不知所谓。br/>
白凌誉手忽然握紧了一下，但旋即她就把手松开；她露出了和气又好奇的笑，眼神微微发亮，却不沾一丝笑意：br/>
“说来乌斯允闯下的祸，可不是只害了风道友一个。”br/>
一路过来，十来天的同行，多少也算有了些交情，白凌誉有些突来的唏嘘，她眨眼间整理了心情，对着赫安道：br/>
“所有我族赴宴的修士，可都是被这位乌城主，堂而皇之地当成了可以随意算计、猎杀的猎物呢。br/>
“——也可能是丹药？天材地宝？br/>
“可别说什么好在大家都没事的话。这话轻飘飘地说出来，怕是张嘴的人自己都觉得心虚吧！”br/>
柯卿韫这时又开口，他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道：br/>
“除了已经殒身的风道友，勘玄地宫的花良昀道友还元神离体了，他被人强将元神扯出识海，肉身和元神都伤了，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重新和肉身融合。br/>
“百工阁的郭笑瑜长老，还有我蓬莱水阁的于流风师弟，二人更是只剩了元神，连肉身都已死去了！br/>
“此外，那晚还有分属各家的九名筑基修士死亡。br/>
“赫真人这样一笔略过，不知道的，怕还以为除了风道友，那天晚上再没任何一个人族修士的事情了！”br/>
魔族的另一个老祖此时道：“道友息怒。我等并无此意。br/>
“另外几位人族的道友受的伤、遭遇的委屈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刚刚我们是仅就乌斯允致来帮手的金丹陨落一事道歉，所以并没有提到他们。”br/>
人族这边，一时静默，都只是望着那后面才出来说话的人，并不接茬。br/>
那人又道：“我们这边对人族了解不多，也不知都能做些什么；那几位元神离体的道友，恢复途中若有需要，我归望关魔族必全力支持。”br/>
张檀忽然问道：br/>
“那晚乌斯允的设计之所以被发现，源于魔族的两个修士撞破其谋划。还不知那两人如何了？”br/>
无论是赫安，还是后来说话的琅玕，又或者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有意义发言的潘呈英，都没料到张檀会忽然把目光转向那天晚上通风报信的人。
br/>三人怔住，并未立即有所回应。br/>
白凌誉道：“这样一说，我也有些好奇，那两人现在怎样了？”br/>
“周明河早已痊愈，之前几乎全程参与了鬼壑的战斗，现在依旧在城主府卫队任统领一职，张道友是想见他吗？”br/>
张檀模棱两可地道：“有些事情想了解……那另一位呢？”br/>
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br/>
因为这三人并不了解周锦思的近况。br/>
于是琅玕嘴上笃定内心则是在推测地说：br/>
“另一人魔纹溃散了，现在已经回家休养，也已没有大碍。不知张道友是想了解些什么？”br/>
白凌誉状似话赶话地插道：br/>
“我听说乌斯允令亲信追杀这两人，导致了其中一人魔纹溃散？”br/>
“确是如此。”br/>
魔纹溃散的具体原因，魔族至今没法完全叫准。br/>
但周锦思是在被乌斯允打伤以后、被追杀的途中，发现了自己魔纹开始崩解的情况。br/>
那这个“原因”，理所当然得扣在乌斯允头上。br/>
“对这两人，城主府又或者是广目魔族，可有什么补偿或者奖赏？”br/>
赫安皱眉，琅玕心中也觉莫名其妙。br/>
而潘成英像是过来作陪的。br/>
除了偶尔发出一声应和的声音，或者笑一笑、点两下头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动作，全程没有任何表态。br/>
三人一时都没有立即给出回应，在座几名人族金丹似乎从中领会到了什么，张檀看了一眼白凌誉，见人还是端着一副没什么实质意义的假笑，对着魔族那方摇头道：br/>
“我们今天或许不适合继续谈下去了。”br/>
张檀说着便起身，似要离席，人族金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了与其呼应的动作。br/>
琅玕不明所以：“列位道友这是何意？”他也跟着起身，潘成英赫安都在一旁没动。br/>
“归望关刚刚退潮，两族都有伤亡，防守阵线也有需要填补、重建之处，有很多事需要规划处理，贵部要安置下属人员，安排防线修缮，一时之间空不出手来，我们并非不能理解。”张檀低首，微笑：br/>
“现今贵部无暇细究城主府设宴一事，我等也不好强迫。此事便还是等涨潮后续影响消除，各项事务处理完毕后，再行商谈比较妥当。”br/>
赫安眼中有暗光划过，琅玕却僵了脸色。br/>
只听张檀那边又道：br/>
“防线修缮等问题，还有劳贵部了。br/>
“我等便先回去处理各自分部内务，待贵部得了闲再来拜访。”br/>
言下却是归望关这一回的前线损失，人族暂不参与分摊了。br/>
琅玕道：“这哪里有什么得闲不得闲，此是要事，公务，怎可压后处理？”br/>
如果防线修缮上人族还是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那么他巴不得人族把事情拖后。br/>
“我们可没看出，这在贵部那里，算是要事。”白凌誉和张檀对视一眼，随后还是张檀开口：br/>
“贵部至今都对魔族前任城主设宴伏杀一事避重就轻，也不知是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前因后果，还是有意敷衍了事。br/>
“单从几位道友对那两个传出消息的魔族修士的态度来看，贵部对此事没有丝毫重视。br/>
“既是如此，我们也没必要非在今日匆匆忙忙、浮皮潦草地论出个章程来。”br/>
张檀抖了抖衣袖：“不如就此告辞，等贵部把事情都处理分明了，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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