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时间最终敲定在十月十五——这个原本预计是沐寒回到剑派报到的时间。br/>
沐寒正打算离开宗务殿时,视线在不远处瞄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br/>
“好像是晁师姐？”她朝那边走去，试探着喊了一声。br/>
晁梦心回头：“是须师妹啊。”她朝沐寒挥挥手,并不介意去和她打个招呼。br/>
沐寒瞧见她这反应，便知道，杭磊那事，该是有定论了。br/>
她心下一松，快步走近：“师姐来宗务殿办事？”br/>
除了弹劾杭磊，她似乎想不到有什么事情需要晁梦心跑宗务殿来办。br/>
“已处理妥当了，正要回去。”br/>
不知道是不是沐寒的心理作用，她感觉晁梦心气色似乎红润了许多。br/>
面色见亮了,也没那么疲惫。br/>
远离了鬼壑瘴气，没了处理不完的公务，不需要和城主府打机锋……br/>
这么一想,晁梦心若还是状态不好那可就坏了。br/>
“我观师姐气色好了许多，可是找门内的医修前辈检查过了？”沐寒对此颇有几份惊喜。br/>
“临仙真人帮我看过。”br/>
其实不管有没有找医修,师姐情况好转了便好。br/>
不过听到金丹真人出手,沐寒还是更加放心了。br/>
“可有办法治疗？”沐寒虽是提问,语气却偏于笃定。br/>
晁梦心笑而不语，沐寒两息没等到回应，心里那股喜悦淡下去了：“——没办法么？”br/>
“别想多。”两人身高仿佛,晁梦心向后伸手拍拍她后背：“不是什么要命的事。br/>
“而且,要没有这回事，我弹劾杭磊,并不会如此顺利。”br/>
“杭磊也算是成于斯，败于斯了。”br/>
晁梦心侧身向后看过来，露出一个温暖而明朗的笑容。br/>
她是真的没在乎这些。br/>
沐寒起初听见晁梦心在这里如此直白地提到她是存心算计杭磊的事情，还有些惊吓地想拦着她让她别说了。br/>
但随后她反应过来,晁梦心直接叫了那位真人的大名。br/>
显然，因为未知的原因，晁梦心现在，是能确定，在这附近说话是不惧被人偷听的。br/>
“……那我再给师姐看看吧。”沐寒跳过了已经不再重要的话题：“师姐，我之前说的，有办法拔出异种灵力，那办法是靠谱的。br/>
“柏师姐说过可行。”br/>
两人站住，晁梦心把身体彻底转回来了：“你不是还有个调令吗？br/>
“我算着，你去应差的时间快到了？br/>
“是什么事？知道了吗？”br/>
“……师姐，讳疾忌医不太好。”这话题转得生硬，沐寒性子思维是都直了些，但也没这么好糊弄。br/>
晁梦心啼笑皆非：br/>
“有什么‘讳’的，我对自己这情况再了解不过。br/>
“我是说，便是你实在不放心，要帮我治疗，那现在大概也抽不开身？”br/>
确实不是讳疾忌医。br/>
有人是装自己没有病，晁梦心是干脆认命。br/>
两个一样让人头疼。br/>
“还是你知道自己的新任务或者新职务了？”br/>
“知道了——是这一届的仙门大选召我去协助。”br/>
两人又开始朝前走。br/>
其实是晁梦心随便找了个方向散步，沐寒跟着走。br/>
“仙门大选啊，”晁梦心若有所思：“倒是个不错的资历。”br/>
到归望关的第一天，杭磊对这个不到三十岁、修为只有筑基一层、仙门大选散修出身的小师妹的态度很奇怪。br/>
虽然他极力掩饰了。br/>
但一直提着心观察他举动的晁梦心，果然没错过这一点。br/>
“嗯？好像宗门里赋闲的长老大多不乐意做这个——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点怯场。”br/>
“这资历本身不错，但具体用处……分人。”br/>
晁梦心并没有听说过什么。br/>
不过有些事情可以倒推。br/>
比如，以杭磊想要的东西为切入点。br/>
她又看看沐寒，因着她有意放慢了几步，她现在和沐寒基本是并排走的；她唇角微微上挑，眼神也亮了几分：br/>
“怯场？怯什么场？br/>
“杭磊你该顶的时候不也是照顶不误？br/>
“别说你那只是自证，只是迫不得已，”晁梦心显然听过旁人关于那天事情的转述：“我能听出来，那天，那场景，那结果，你必然是故意的。”br/>
晁梦心阅人无数，又和沐寒有过比较长时间的私下接触，对这样一个本身心思不算深的年轻修士，她还是很容易就看透了的。br/>
“你对上金丹真人都没怯场，不止没怯场，还尽了全力让人丢脸；你都这样‘胆大妄为’了，对着你的晚辈，反而怯场了？br/>
“没有这样的道理。br/>
“你想想、比一比就该明白，这不算什么。”br/>
沐寒笑得很难看，一看就知道很为难：“这不一样。”br/>
“有什么不一样的？那些是晚辈，与其告诉自己你不该怕他们，还不如先想想怎么让他们别太怕你。”br/>
当然不一样了。br/>
杭磊，她就没把这突然掉——调下来，一来就乱立威的真人当自己人。br/>
而且晁师姐这建议……也不大对啊。br/>
在戚怀安的嘱托下，晁梦心的这个“别让他们太怕你”，也是不好实行的。br/>
如沐寒这般资历浅年纪小的，短时间内，要做到让弟子听话，显然是让那些人“怕”她比让那些人信服她更加容易。br/>
沐寒叹气：br/>
“问题是，那些人里有好多，以前都是我前辈啊。br/>
“不是完全没见过面的那种。br/>
“上一届大选也有我的事，这一回和上一回，起码，得有三成的人，是重合的。”br/>
晁梦心笑道：“放心。br/>
“你还是想太多了。”br/>
她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传授给这突然上任管人的后辈，便听沐寒吭哧吭哧地把话题扯回去了：br/>
“不过，离我们出发，还有十天时间，这十天总够我确认这方法的疗效了。br/>
“当真有效，如果需要医修持续帮忙的话，等我走了我可以把方法留下。”br/>
所以说……br/>
两个人里，到底是谁在转移话题呢？br/>
这回晁梦心没有再避而不答。br/>
她站住，细细端详了沐寒半晌；沐寒莫名，但难得地没有因为被人打量而觉得不自在或者心虚，就站那儿由着她看。br/>
片刻后，晁梦心道：“好。”br/>
不等沐寒应声，她又说：“不过我这毛病，可能比任何有病例可循的同类病症都来得顽固。br/>
“我不过是个筑基修士，寿元不过三百余年，却任由鬼壑瘴气侵袭了两百年有余。br/>
“若是到头来真不顶用……你也不必为此有所困扰。br/>
“——师姐早有准备。没想过要让别人因此而烦恼。”br/>
沐寒怔住。br/>
她忽然想问问，晁梦心为何要如此执着于镇守归望关。br/>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坚持——因为在她看来，晁梦心似乎是无缘无故这样做的。br/>
但显然，这样大的付出，不可能无缘无故。br/>
阴灵根修士在瘴气、玄气之中生活，那种被拦不住的异种灵力侵染遍全身，所产生的的身体乏累、周身都隐隐作疼的感觉，是无时不刻的。br/>
寿元的削减，在这种没有尽头的疼痛面前，似乎都可以视作小节。br/>
“师姐，你明知道……又为何长年留在归望关？”br/>
杭磊怕晁梦心与他争权。br/>
但在沐寒看来，杭磊，以及杭磊背后的那位万霞峰主，根本不明白，在晁梦心本人实力强劲的情况下，她这二百年的坚守意味着什么。br/>
这份功绩，意味着，只要晁梦心有心回宗门，有心担权理事，那她必然会成为门派中枢的筑基期核心高层，会成为实际地位尤在筑基期峰主之上的实权长老。br/>
简要来说，晁梦心呆在归望关，若是为了权，为了积累资历，那早在几十年前，她就可以回来争二院三堂四殿的次座位置了。br/>
赶的巧的话，说不定能去哪个主支断了的峰头上空降峰主——br/>
近几十年里，外人空降七十二峰当峰主的事情，光沐寒知道的，就有两起了。br/>
出身平潮湖的新晋金丹真人张更成了翠微峰峰主。br/>
出身天女峰，后供职于传道院的筑基修士姚初平成了玉螺峰峰主。br/>
——至于白鹭山，那算是主脉旁落。林映出走、闻臻合坐化以后，和林映一样外门出身、筑基后进了白鹭山的伊荞卿成了白鹭山新峰主。br/>
算算晁梦心在各各阶段的年纪和履历，翠微峰和玉螺峰峰主易位的事情，她是都能赶上，也都有极大希望接任峰主的。br/>
“我是——”晁梦心正要回答，从沐寒身上略过、落在不远处的眼光微微一凝：“吴朝？”br/>
沐寒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侧不远处响起：br/>
“师姐。”br/>
声音有礼而温和，但其中欠缺了一些常人应有的温度、情感，便显得有些冷淡。br/>
但这似乎又并非说话者的本意。br/>
沐寒转过去，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开始错乱：br/>
“吴师叔？”br/>
——她其实已经发现了。br/>
父子俩只是在特定的角度下会显得一模一样，但实际差得还是挺多的。br/>
——把气度神态的影响抛除，也是如此。br/>
也就是只见过一两面的生人会分不清他们。br/>
且第一眼时会让她犹豫“这是谁”的，一定是吴过。br/>
吴长老真的出现的时候，她是绝不会认错的。br/>
但这不妨碍她思绪打结。br/>
师叔也从西南边境回来了？br/>
不管是干什么去了……问题是顺利吗？br/>
吴长老稍作颔首，向她示意；随后对晁梦心微微一欠身：“我有命在身，刚完成外派任务回来——还不知道，师姐竟回来了。”br/>
说是不知道，但语调平平，并没有惊讶或者疑问在里面。br/>
“我也才回来不久。”br/>
“师姐可是还要在宗门停留些时候？”br/>
“短时间内回不去了。”br/>
沐寒侧目。br/>
师姐还想回去？br/>
吴长老听见晁梦心回答，又留意到沐寒神色，心下顿时了然。br/>
“我今日刚回宗门，正要去宗务殿复命。师姐若得空，改日我去和居拜访师姐。”br/>
沐寒觉着，吴长老他，似是知道晁梦心灵根上的问题的。br/>
所以说……这个“隐秘”，可能藏得也不是很深？br/>
吴长老走后，晁梦心也是用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沐寒：“你果然认识他。”br/>
“——师姐之前就有所猜测？”br/>
沐寒蓦然想起，晁梦心那回在悟道楼的时候——br/>
“你的单独的金系剑意，和五行剑意，我说的是‘五行’这种剑意，和他的有些像。br/>
“以金系剑意为最。br/>
“在我有了这种感觉后，便又开始觉得，你会的其他的剑意……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眼熟。br/>
“——你的剑意里，你自己的东西很多。单独看一两种很难看出这点。所以我一开始并没看出来。br/>
“巧合多了，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0_68/309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