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下学后,又见那辆熟悉的马车停在树下。

    她有好几日没见到谢承渊,说是去办公差,不在京都,不曾想这般快就回来了。

    走到车前,沈钰对车夫道:“先不回去,去一趟锦衣阁。”

    谢乘渊不由想起秦绍那日说的,要给她花钱。

    说起来自己都不曾替她买过什么,状似不经意道:“前些日子托肖掌柜办了些事,账目上还有些银子,钰儿若是要裁制新衣,等会记我账上就是。”

    鬼狐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主子根本没存银子,这是存了心要给世子妃花银子。

    他率先跳下马车,三两下踏檐而过,连翻好几条街,赶在他们二人来之前,先到了珍宝斋门口。

    肖远刚要说话,只见鬼狐摸出两张万两银票放在他面前。

    “肖掌柜,等会我们家世子妃在你的锦衣阁买的东西,全部记世子账上。”

    话落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肖远:“……”

    这钱来得太突然。

    等等!

    东家要来?!

    还和世子一起来?!!

    ……

    车内。

    沈钰简单地说了一遍宋茹的事,谢乘渊拢着眉:“有什么我能帮的?”

    “暂时不需要。”沈钰随口回道。

    宋茹她有自己的打算,越少人插手越好。

    等的就是不久后的某一天,坐收漏网之鱼。

    许是昨日拿针久了,眼睛有些倦,沈钰揉着眉心缓了缓。

    谢乘渊坐得近了些,把她手轻轻移开,抹了一指清神露在她眉骨侧,帮忙涂抹。

    离得这么近,她微微一怔,便听他道:“闭眼。”

    沈钰难得顺着他的意,长睫压了下去。

    “你近日又病了?”

    她没看见的角落,谢乘渊眼底意味不明,却很快笑道:“许是那药效过于厉害,身体一时间缓不过来。”

    确实。

    魂断草和寒蛇毒是要靠逼出体外的,吃了药后会浑身发汗,严重些的脾胃失调,难以进食。

    她往常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只在江文瑛与沈廷面前才有几分为人女儿的温软。

    现下几乎半靠在他肩上,清丽的容色沉入婆娑的树影中,似高峰消融了一角的寒霜,褪去了一春料峭的冷意。

    “回头我给你写一张药膳方子,让王府厨房按着做。”

    “你要与宋茹比绣艺,还要顾惜我身体,费心了。”

    沈钰实话实说:“都是硬找上门的,躲也躲不掉。”

    谢承渊勾着唇问:“既然钰儿真的会绣花,不知我能否向你要一个。”

    沈钰骤然睁开眼:“原来世子帮我,打的是这个算盘?”

    她每日要忙的事情太多,没什么闲心给别人绣花。

    答应宋茹,是因为后面要钓更大的鱼,不管是绣品还是比试,都只是棋盘中的一步。

    谢乘渊似笑非笑,饶有兴致道:“都说定亲后会送对方一件小礼意为注重,既然你没空,什么时候我去学学,绣一个给你?”

    沈钰:“……”

    他是认真的?

    说起来男子绣花,她倒还真见过一个。

    百毒庄的血蛛丝,便是那老毒物一针一针缝在死人身上。

    状若妖冶,色泽明艳。

    在她思忖的片刻,马车已经停在锦衣阁门口。

    沈钰率先下去,待他走后,鬼狐对车内道:“主子,可以下来了。”

    谢承渊这才走向另一边,两街相隔而立,他进了珍宝斋。

    肖远一见,眉眼顿时展开笑意:“世子来了,里边请。”

    “我来取首饰。”

    肖远道:“其余的还需等上几日,但簪子已经完成,不知是给您送到车上,还是托这位小爷拿着。”

    鬼狐格外有眼力见地接过。

    下一刻,肖远瞧见了对面沈钰的影子。

    他心里顿时发怵。

    之前的五个锦盒东家收到了吗?

    他日日左等右等,硬是没等来问罪书。

    谁知这世子爷本事不错,竟真让他搭上了东家。

    好不容易来批新物件,自是要将功折罪做得好些才是。

    待谢承渊上车后,沈钰将锦衣阁买来的十个荷包全摊在桌上。

    她看着谢乘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挑了些。”

    鬼狐倒吸一口凉气。

    世子妃这是要么不给一口饭,要么一口饭噎死。

    这也太多了。

    主子就是两日换一个也能轮近一个月。

    谢承渊挑唇一笑:“钰儿帮我选几个。”

    想着他近些日子车接车送,还帮了自己许多忙,沈钰倒没拒绝,果不其然低头开始挑选。

    刚才随便拿了些,也没看清花样。

    忽而头顶微微一沉,发髻右方像是多出了什么。

    谢乘渊笑了笑:“见你一直戴着那只旧物,想来是喜欢这种花,便让人做了只新的。”

    鬼狐:“……”

    从别庄回来当日便重金加快做这的玉簪,主子看的是旧物吗?

    分明怕的是旧人。

    他那日虽不在跟前,但身为暗卫,哪怕躺在树杈子里,再小的声音也能钻进耳内。

    世子妃有一位义兄。

    主子担心这簪子是那义兄送的。

    他瞬间心领其意,嘴快道:“主子自己画的花样,自然要比外边买的好看得多。”

    说着不知从哪翻了面铜镜给沈钰。

    镜中的凌虚髻上斜斜插着一根玉兰簪,玉质通透明净,雕工栩栩如生,宛如真花落在发间。

    “不错。”沈钰这个人别的不说,就是识货。

    这是上好的暖玉,价值千金不稀奇,稀奇的是极难寻得。

    “多谢世子。”

    回到沈家,她给肖远去了一封快信,问了问工费。

    拿到花销账目时,饶是沈钰这么般爱赚钱的人,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肖远字迹潇洒大气,薄薄的信纸险些划破。

    上边赫然写着:“一笔工费半两金子。”

    雕一只玉簪少说也要几百笔,这根簪子单工费就要足足三四百两金子。

    知道的是她珍宝斋开门做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开门抢钱了。

    肖远收到那张写着日后沈家和谢家来买首饰需打折的信纸,心有感慨。

    女大不留人,东家都开始心疼未来夫君了。

    另一边,沈钰瞧见被她带回来的那个双面绣香囊,拿起刀随意改了几处。

    很快,原先的图样变成了岁寒三友,竟是一点都不突兀。

    礼尚往来,就当是给他玉簪的回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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