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父。
从这个词可以延伸出很多让萨巴雍浮想联翩的事:
譬如他童年时最喜欢的电影《哈利·波特》中主角的教父,小天狼星布莱克。
还有影史留名之作《教父》里抱着猫颇有威严的教父,维托·柯里昂。
信教的欧美人对于给自己孩子选择教父母这件事非常讲究。
被选中的对象多半是和他们有着过命交情的挚友,或者是他们欠下了人情的恩人。
那么问题来了:潘纳科特口中的他们兄弟俩的教父,究竟属于上列的哪一种?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萨巴雍实话实说,“我不记得了。”
没想到,潘纳科特在听到妹妹的回答之后,明显有一个松了一口气的动作。
实际上潘纳科特的表现并不是很明显,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
非常不走运,他的妹妹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萨巴雍假装没有发现,话音一转:“不过潘尼,或许你可以和我谈论一下他?”
“当然了,萨尔。”潘纳科特有些惊喜。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了降至冰点之后,又横隔着妹妹莫名其妙的失忆,很难迅速回温到过去的状态。
但是对于潘纳科特来说,能像这样二人面对面安稳地说上几句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就已经足以慰藉自己的心了: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
“母亲在分娩我们的时候,曾一度因为难产和撕裂而大出血。”
“当时,那不勒斯本地的血库无法供给足够的血液。医生们都束手无策,父亲也在不停地奔走辗转……”
“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对我们家伸出援手的人。”
听懂了潘纳科特言下之意的萨巴雍忽然打断了他,询问:
“就是当时那个帮忙出手解决了这个问题的人,成为了我们的教父?”
正在讲述的少年愣了一下,鸢尾紫色的眼睛里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果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
幸福的时光或许总是短暂的。
心情愉快的福葛前脚刚走,留在原地的萨巴雍的表情瞬间经历了一场晴转多云:
“潘纳科特没有告诉我们全部的真相。”
「贴吧紫烟」收回落在福葛身后的视线,双手抱臂:“林北也觉得那小子很可疑。”
理论上来说,教父应该是让教子颇为尊敬的存在。
更何况按照潘纳科特自身的说法,他们的教父对于福葛家的母子三人还有着莫大的救命之恩。
可是为什么潘纳科特谈论到教父的时候,不但没有表现出感激或是熟稔的情绪,眼中反而闪过了一丝复杂和恐惧呢?
想着想着,萨巴雍忽然浑身一震:
“烟哥……我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贴吧紫烟」倒是要看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关于潘纳科特没提到的教父的身份,”萨巴雍的语气迟缓而果决,“我已经有想法了。”
在《恬不知耻的紫烟》中,福葛的祖父曾经是军火贩子,后来用钱才买下了贵族的头衔,跻身名流。
老福葛甚至为他的儿子(也就是兄妹俩的父亲)强娶了一位落魄贵族的千金,以此巩固家族在上流社会的地位。
兄妹二人的父亲同时拥有作为前军火贩的父亲以及作为老牌贵族的岳父,都无法在那不勒斯血库短缺的时候弄到新鲜的供血。
这种时候能够出手帮到福葛一家的人,他的身份简直昭然若揭。:
“——是黑帮啊!”
该死……怎么会是这样!
萨巴雍将十指插入自己的头发,揪住发丝之后揉搓起来,企图缓解如同海潮般蔓延而上的焦虑感。
但是,他愈发思考,就越发现自己的逻辑链是可以成型的:
自从人类的医疗技术发展到可以更换人体部件之后,新鲜的血液和器官都成为了稀有的医疗资源。
那不勒斯如此人杰地灵,这种暴利的灰色资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被当地黑手党死死地拿捏在手里。
“我们的父亲不一定深爱他的妻子,但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孩子们,这三个人对于他和他的家族来说简直太重要了!”
萨巴雍在长廊上徘徊,走动,喃喃自语:
“她就是福葛家进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一张华丽的门票,一份体面的请柬……”
“而我和潘纳科特就是他们背后所代表的阶级与财富交媾而生的产物,是家族延续的希望。”
所以,这个男人会极尽全力地去救他们。
不是出于爱的目的,也并非是因为权贵之家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亲情。
而是为了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利益。
为了家族的利益,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无论是求助于上帝还是恶魔(diavolo),只要可以实现目的,怎样都可以。
以潘纳科特的短暂描述来看,他们在过去或许从未与这位“教父”见过面,自然是没什么交情。
可就在刚才,潘纳科特却表现出了畏惧。
而且,他不久前刚接受过波尔波的试炼。
在承受连续几日的高烧,觉醒了「紫烟」之后,第一时间就来询问妹妹还记不记得教父的事?
为什么潘纳科特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找自己,既不是之前也不是之后?
“这很多余吗?他是在布加拉提那里混得太好,所以吃饱了饭撑得?”
“不,都不是。”
潘纳科特·福葛是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他大概是猜到了这位素未谋面的教父的身份,并且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惶恐。
所以,他才想要试探自己的妹妹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潘纳科特感到很放松——他将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知道这个恐怖真相的人了。
很不幸,萨巴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波尔波时,虽然自己对他口出狂言,但波尔波全都黑着脸忍受下来了。
明明在原作里,波尔波曾经对乔鲁诺说过“遇到侮辱时,应当以命相搏”。
为什么非要要对眼前这个素质极低的少年网开一面呢?
因为萨巴雍背后有人。
而且,是物理性质上的背后有人。
这个人自然不是「贴吧紫烟」,而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注视着被投资押宝的自己和潘纳科特的男人。
他们二人共同的教父,「passione」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领:
“…是迪亚波罗啊。”
-
话虽如此,自己吓自己可不是什么好文明。
由于太过沉迷于神秘教父=迪亚波罗的阴谋论,焦虑的萨巴雍短暂陷入了过呼吸(呼吸性碱中毒)状态。
大约半分钟,倒在墙角抽搐的少年立即被闻讯赶来的护士简单处理之后,压到了马希莫旁边的空床位上休息。
逐渐转醒的萨巴雍:“……”
一直没睡的马希莫:“……”
刚分别不到五个小时,就又出现在同一片空间里,无论如何还是有点小尴尬的。
“烟哥,快用你无敌的拳头把地板凿个坑出来啊!!”
用嘴啃开也可以的,反正萨巴雍也不挑。他现在就想学骆驼,把自己的脑袋给埋进去……
“后生仔,你确定要让林北出现在他面前吗,”「贴吧紫烟」非常怀疑,“脑子吸了太多氧气之后瓦特了?”
“林北记得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随随便便把沟(替)子(身)亮给对方看啊。”
“有什么关系!”萨巴雍潇洒一挥手。
“反正这世界上第一个看到他沟(替)子(身)的人不是任何人,而是ko no萨巴雍da!”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即将成为上司和部下的二人之间礼尚往来、互看替身,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也没见潘纳科特他们不情愿把替身放出来给布加拉提看啊,不是吗?
但这听在完全不懂替身为什么等于沟子这一逻辑的马希莫耳朵里,意思就变得格外古怪起来。
他像个受到惊吓的良家妇男,将披在身上的病号服往身体上拢了拢,盖住可能裸露出来的皮肤,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
“萨巴雍·福葛!之前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没什么~”
萨巴雍用手将刘海往后梳成背头,邪魅一笑:“人家只是顺手帮你成♂长了一下而已。
“不用太感谢我哦?”
马希莫:“……”
只是和对方重逢一次,自己就已经变成未婚未育带一娃的男妈妈了。
再这样和对方共处一室,他感觉自己的贞操简直就是岌岌可危啊!
-
入夜。
不知是第几次从梦境里醒来,马希莫发现萨巴雍始终维持着倚在床头坐着的姿态,几乎纹丝不动。
他的视线落在二人共用的床头柜处。
那里有一小板被吃空了的安眠药,以及只剩下杯底一点点的白开水。
马希莫的眉头下意识蹙起,他也跟着坐起身:“睡不着吗?”
银发的少年于是回过头来。
他的表情很淡,白日里富有攻击性的五官在月华的衬托下展现出一种非人的美丽。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萨巴雍终于像是被人从那轮新月上拽回了世间,有了几丝人味和温度。
“是啊!”
他撅着个几乎能挂油瓶的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抱怨起来:
“护士给的量太小,而我已经有抗药性了。”
毋庸置疑,这里有着什么困扰萨巴雍·福葛的东西,导致他不能正常地入睡。
而对于马希莫来说,他的内心也沉甸甸地压着事情。
但是对方的出现以及「狂躁抑郁」的诞生,让马希莫的内心燃起了一种“或许这样做就能解脱”的念头。
“你也有着像「狂躁抑郁」一样的特殊能力,对么?”马希莫不由得询问。
萨巴雍只是看着他,不置可否。
“虽然不知道你离开大学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看得出你过得并不轻松。”
活着是一件苦差事。马希莫从来都没有从这件事上得到过快乐,无论是父母还是同学都令他感到失望。
“所以萨巴雍,你有想过用自己的这份能力自我解脱吗?”
听完马希莫的问题,少年索性一掀被子,直接光着脚走到他的病床前。
他像只灵巧的雪狐,一下子就翻到马希莫的床上,跪坐在对方的大腿上以便于施展接下来的话术治疗。
“啪”“啪”两声,萨巴雍毫不犹豫地将两只手甩到了马希莫的脸颊上。
随后,他将他的脑袋捧住向下拽,强制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直视自己:
“马希莫·波尔沛,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少年的声音夹杂着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情绪:
“拥有能力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发泄、去给自己和他人创造些什么,而是去追求自我毁灭?”
“俗话说‘黄河之水天上来’,我看意大利台伯河里的水都是从你脑门里钻出来的涓涓细流吧??”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等同于被对方在左右脸上各扇了一耳光,马希莫居然还有心情红着脸(物理意味)和萨巴雍对呛:
“日益衰落的家族,迂腐陈旧的规矩,沦落为毒虫的父亲还有将上述这些事全部弃如敝履的哥哥……”
“我永远无法从这样的人生里逃脱。”
如同被人一拳打碎的玻璃,马希莫沉寂已久的眼睛里难得地露出了愠怒的神色。
他才不像自己的哥哥托尼欧。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理想,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以牢牢抓在手中的只有一个走下坡路的家族,徒有其表的贵族头衔以及奄奄一息的父亲。
就算放弃了它们意味着可以开启一段新的旅途。但在马希莫眼中,新的人生未必会比现在的生活更好更美丽。
“所以就是那些琐事绊住了你的脚步吗?”
在萨巴雍看来,这都不是事儿。
他的语气温和下来,托住脸庞的手心翻转成手背,轻柔地抚过自己在对方脸上留下的伤痕:
“明明比我年纪要大,思考事情的方式却和哭闹着想要玩具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呢……”
一时的柔软,却是为了接下来的狠厉作嫁衣:
“既然你这么担心债务和父亲的事,干脆把他们都杀掉不就好了吗?”
“如果你下不了手铲除萦绕着你的噩梦,就由我来帮你下手,让你获得解脱。”
死神镰刀般的月轮照出了少女因为兴奋而微微瞪大的红色眼瞳,以及马希莫惨白的面孔。
最让马希莫接受不了的,不是萨巴雍扬言要去杀人的那些话语,而是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居然在为对方所说的事感到了期待。
就算这个手刃了自己噩梦的少女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下一个噩梦。
可是此时此刻,马希莫·波尔沛望着那双曾一度让马希莫想到血液和死亡的红色眼睛。
他好像忽然就遗忘了恐惧为何物。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00_100714/227689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