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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福葛。”
纳兰迦捂着自己被绕得晕头转向的脑袋,古怪地看向对方:
“所以你究竟是独生子,或是说你其实还有一个妹妹?”
虽说画面中的“少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穿着和小福葛一样的男式制服。
但既然福葛都说了是“女胎”,那肯定就是他的妹妹了。(确信)
潘纳科特托着下巴,谨慎地回答,“按照我母亲的说法,我的确有个双胞胎的妹妹——”
只不过对方在被分娩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实质性死亡了。
这也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潘纳科特都觉得自己是福葛家的独子。
或许是记住这件“小事”并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价值的缘故。
父母从不会带着潘纳科特去祭拜这个死掉的小生命,也不会在儿子的面前提起她。
他们没有给这个孩子取名,只是用空白的墓碑和隆起的小土坡草草埋葬。
他们所有人早已把她给遗忘在死亡的长河里。
“啊啊……真是让人搞不懂!”纳兰迦索性放弃了思考。
为什么聪明人总是喜欢七扭八歪地讲事情呢?
说得言简意赅些不就好了嘛,免得他花费多余的思考时间。
“这么说来,我们正在观看的内容,很有可能是来自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记录。”
来自乔鲁诺的猜测吸引了同伴们的注意力:
“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样呢。”
“这个我知道。”喜欢阅读的米斯达侃侃而谈。
“giogio,你想表达的意思是:既然存在一个福葛妹妹死去的世界,那么也有可能存在一个她活下来了的世界。”
“我说得对么?”
乔鲁诺点了点头,“米斯达说得没错。”
他就是这样猜想的。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大学期间阅读过量子力学相关的书籍,了解过平行世界理论的潘纳科特其实也有往这方面思考。
不过,这毕竟与他的血亲息息相关,难免让与家族断了联系十多年的潘纳科特,感到有些魔幻。
他情不自禁将视线转向银幕,像是想要多了解一些关于“素未谋面”的妹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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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
1985年,那不勒斯海洋医院。
妇产科诊室的门外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男人,正在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一墙之隔的病房里,被助产士们团团包围的女人正在产床上痛苦地呻吟。
曾经美丽的金发披散在洁白的枕头上,黯淡得像是制成稻草人的枯草。
没落名门的小姐,新贵家庭的妻子……
在生育伴随而来的死亡阴影笼罩之下,她剥去了身上所有的头衔和外壳,回归了最真实的本我:
一位在与死神角力的母亲。
一次性诞下双胎的难度太大,第二个孩子的胎位又不正、脖颈被脐带所缠绕。
难产成为了一种必然的结果。
浓郁恶心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产房。
但凡是有经验的医生,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摇头叹息——
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福葛家的新妇很有可能挺不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分娩。
然而,如果舍弃了里面那个孩子的话……
只要牺牲一个,其他两人的存活率都会大大提升!
白纸黑字的保证书一张张往外送,又在家属签了字之后被塞回了里面。
产房之外。
两三个佣人全部带着恐惧的神色,侍奉在他们的主人身旁。
不远处,还有一位听从主人命令,不断举起挂壁电话的话筒拨打电话,又一次次挂断的仆人。
每看到自己的仆从结束一次通话,冲自己摆手摇头的模样,男人脸上的灰败之色就更甚一分:
“不行!还是没有多余的血液可以调配…难不成要从威尼斯那里?可是那也太远了……”
全场只有一位垂垂老矣、面上铺满皱纹的老者才敢坐在等候的椅子上:
“安静些,文森佐。”
他看起来比自己的儿子沉静许多,正用枯树皮般的双手反复摩挲着镶嵌在手杖上的宝石。
名为“文森佐”的男人骤然停下了脚步,“可是,父亲——”
“总会有办法的。”老者的语气如此确信。
“如果明面上的门路走不通,你也可以与地下的那些‘朋友’们交易一番。”
这对父子正是作为那不勒斯新贵的文森佐·福葛,以及他金盆洗手的军火商父亲,老福葛。
“您的意思是……”
文森佐顿时明白了自己父亲的想法。
老者咳嗽两声,将一张名片掏给了自己的儿子,嘱咐他:
“这是近几年在南意大利风声鹊起的新组织,他们的boss非常神秘,但毋庸置疑是位有手腕的能人。”
“和对方缔结‘友情’的条件,我们家还是开得起的……”
老福葛言尽于此,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文森佐则像是下定了决心,将名片接了过去,念出了上面的标识:
“「passi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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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原以为他们只是在围观福葛的出生经历,顺便欣赏一下大家族政商媾和的家庭狗血肥皂剧(大雾)
谁知片段结尾处忽然来了个360°大回旋,就连自己所处的组织「passione」的名字都冒出来了。
而且还是二十多年前组织刚成立不久时的「passione」青春pro版。
这简直就是吃瓜吃得回旋镖扎自己屁股上了啊!
老损友的米斯达顿时坐不住了,开始调侃好兄弟潘纳科特:
“福葛,你小子家里原来是「passione」的股东吗!?”
好家伙,难怪当初他们在圣乔治·马焦雷岛纷纷背叛boss的时候,福葛这家伙愣是没跟上来……
敢情人家家里早就和boss沆瀣一气了!(不是)
如果换成十年前的潘纳科特,他肯定会像坐车时一不小心摔在特里休身上之后那样,忙摆手道:
“我不是!!我没有!!”
但如今坐在这里的是新-「passione」金牌参谋,拥有十年为组织出谋划策的经验,冷静沉着——吗?
“……”潘纳科特以手扶额,“如果我真是boss的余党,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了。”
在乔鲁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放出谣传,声称“我就是boss,但因为年少所以未曾露面”,将组织纳入囊中后。
半年之内,以贝利可罗的儿子为首的旧派干部选择归顺于乔鲁诺、向他示好。
而以「毒品小队」为首的组织刺头们,则是由福葛等人亲手铲除、挫骨扬灰。
如果潘纳科特真的与boss关系斐然,深谋远虑的乔鲁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如果潘纳科特做出了实质性背叛的行为、或是动了这样的念头,他也是不会将他留下的。
而且,除了唤回潘纳科特并且重用,乔鲁诺还任命他作为新-「passione」的四把手。
对此,米斯达曾一度表示很淦。x
不过no4不是自己这件事也让他多多少少感到了一点慰藉,转而疯狂安慰起了福葛。
——总之,上述内容都证明了潘纳科特的“清白”之身。
“不过,既然是平行世界的话,因为不同的选择而展开了不同的剧情分支并且发展,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没有听说过平行世界的那些理论,但布加拉提很快就理解了现状,并且可以对他们看到的内容加以阐述。
道理很简单:
如果当年,他没有选择和自己的父亲保罗留在那不勒斯的小渔村,而是和母亲一起前往大城市米兰了呢?
虽然布加拉提没有想象过这样的未来。
但是,他的父亲保罗在从自己受伤入院直到儿子卖身黑帮的一段时间里,经常思考这样的问题:
如果儿子没有留下,他就不会为了自己而杀人,也就不会因此成为黑帮……
然而,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结果不是最重要的,其中的过程才是值得体会的那一部分。
“可是事到如今,给我们大家看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潘纳科特有些焦虑地挠了挠手背,“就算再真实,那也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与我们不相干不是么。”
他当然是好奇的,与此同时也感到隐秘的恐惧。
说不上来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至少很有趣不是么?”
许久没有出声的阿帕基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他反手指向眼前的屏幕:
正好播放到助产士们在得到血液补给之后,帮助福葛夫人成功诞下两个孩子的场景。
“福葛,你就不想看看属于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性吗?”
拥有妹妹的潘纳科特·福葛,走上了怎样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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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从助产士们将两个襁褓中的孩子放在福葛夫人的枕边。
而劫后余生的她不但没有表现出怜爱,而是稍显厌恶地别过脑袋开始。
就注定了福葛兄妹的童年,不会像故事里描述的那样美好而纯粹。
自出生起,潘纳科特·福葛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一面:
他的追视能力(指将目光停留在感兴趣的事物上超过10秒的能力)格外灵活,对精细动作的抓握也很上手。
相比之下,作为妹妹的萨巴雍则是显得木愣内敛,就连学会说话都比哥哥要晚上一些。
孩子3-4周岁的时候,相关机构已经可以通过科学的手段检测他们的智商发育情况。
于是福葛夫人带上了孩子们。
不久之后,负责检验的医生从潘纳科特身上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
这是个先天iq152的天才儿童!
福葛兄妹的噩梦从此开始——
经过一番对孩子未来生涯的激烈讨论和缜密规划之后,福葛夫妇决定将形影不离的儿女分开抚养。
分别使用不同的教育方式和教育态度。
作为继承家族的希望之子,潘纳科特接受了更为苛刻的学业训练。
文学,政治,数理,天文,马术……
在本该享受童年的年纪,潘纳科特在父母的安排之下如同起早贪黑的牵线木偶,总是忙得脚不沾地。
而作为福葛家对外交流的棋子,萨巴雍的学习则更倾向于礼仪和艺术素质的熏陶。
绘画,芭蕾,提琴,戏剧鉴赏……
潘纳科特因为繁重的压力而力不从心的时候,被舞蹈教师压着绷脚背直到疼哭出来的萨巴雍也不遑多让。
他们几乎没有与对方共处一室玩耍的时间了。
兄妹俩偶尔在走廊上相见,也只是浅浅点个头打一声招呼。
只有在潘纳科特上钢琴课的时候,小团子似的萨巴雍会悄悄地溜到楼梯口,窥看哥哥弹琴时专注的模样。
她就这样趴在地上,两手扒着比小臂还要粗实的木质栏杆,透过缝隙看他。
一旦潘纳科特发现,就会偷偷仰起头,冲着自己的妹妹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
而发现儿子开小差的福葛夫人则会用手中的扇子不轻不重地敲打一下他的脊背,让潘纳科特回神。
在不谙世事的萨巴雍眼中,她看到的就只有父母分到哥哥身上的更多的关怀。
【想要一直这样下去。】
【想要和哥哥一起。】
【想要父母像爱哥哥那样爱着自己。】
这些吊诡的念头出现在女孩心中的一瞬间,忽然就引燃了她的大脑。
于是萨巴雍直接将自己的诉求告诉了当时卧病的老福葛,也就是他们兄妹二人的爷爷:
“我想和哥哥接受一样的教育。”
“我想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我想让爸爸妈妈也为我的存在而感到骄傲。”
女孩的赤眼睛看起来纯粹而真诚。
她不明白自己选择了一条多么痛苦的道路。
也不知道在努力的终点,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打击。
至少此刻,她只想和自己爱着的家人们在一起。
可是天不遂人愿。
繁重冗杂的学业,天才兄长带来的无形压力……这些萨巴雍都可以靠自己挺过来。
她总是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
痛苦只是一时的。
非要说的话,哥哥潘纳科特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为什么他可以坚持下来,自己却不能坚持呢?
如果半途而废,她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令他骄傲的妹妹?
但是其他伤害也接踵而至:
在父母的授意之下,西罗·皮亚齐等一干权贵的猥亵未遂。
来自父亲的忽视、母亲的不认可。
一切的痛苦堆叠如山。
终于,它们彻底将原本纯粹的萨巴雍撕裂。
升入大学的某一天。
被道德沦丧的教师摁在墙角的那刻。
少女内心深处的裂隙里、孕育而生的另一个自我出现了:
“啊米诺斯!吔我一记飞踢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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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少女从一开始纯真快乐的模样,堕落为后来的一个暴躁易怒、一个状若癫狂。
难怪刚开场的时候,他们看到的萨巴雍显得那样桀骜不驯,而回忆杀里童年时期的她却显得乖巧可人。
敢情是和前任boss一样,得了人格分裂啊……
而纯真少女秒变祖安老哥,反差如此巨大的一幕,也是让在座的各位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眼中明摆写着这样一句话:
原生家庭害人不浅啊!!!
老实说,加入布加拉提护卫队的五个人,从乔鲁诺到纳兰迦再到潘纳科特,五分之三的成员出自恶劣的原生家庭。
他们多多少少能够理解幼年萨巴雍的想法。
毕竟,渴望爱而追求爱是人的本能。
这难道是错误的吗?
女孩的愿望并没有错,只是这个本该将她引向幸福的愿望,却让人走向了自我谴责和自我毁灭。
难怪影片的名字叫作《福葛的不妙冒险》。
对于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们而言,他们肯定不止一次地思考过:
如果我没有降生于世就好了……
萨巴雍·福葛,这个在此世界没有出生的人、留下了遗憾的人,却在诞生了的平行世界受尽磨难。
那么究竟哪一种可能性,对她们来说会更幸福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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