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堡嫡系宅院之中。
男子女相的乔家堡少主乔英在谢幼如的侍候下洗漱更衣。
谢幼如双眸微垂,眼神对上那乔英凝脂般的背肌有些躲闪,只得向下细看自己的挺翘的琼鼻。
乔英则是对着铜镜细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伸手抚过自己光洁无须的下巴,一对狭长的凤眼被微蹙的柳眉压着,眉宇间透出的英气与婉约。
乔英不知是第几次思忖——老爹怎么就偏偏给自己取了个叫“髯生”的表字?
这也太过名不副实了,唉,虽说母在不远游,父在不蓄须,但是嘴上一直没毛也是个麻烦啊。
他不禁摇了摇头,声音柔软儒懦,对谢幼如说道:“幼如,你有字吗?”
谢幼已是不察乔英思绪的尻轮神马,反问道:“少爷,什么字啊?”
乔英转过身来,对着谢幼如解释道:“就是表字,比如我的表字就叫髯生,就是美髯汉子的意思。”
两人贴身而立,颇有些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的扑朔迷离之感。
说着他又摩挲几下自己光洁的下巴,此举本意是为博这个不及自己丽质的美人一笑的。
谢幼如是懂了,然后摇头,没笑,甚至有些失落道:“婢子没有字……”
表字是男子到了双十岁冠礼或女子到了十五行笄礼时,由长辈根据其本名的含义另取的别名,一般是与名相含或者相反互补的。
别说谢幼如是贱户出身不讲究这个,就算真讲究,家中也已经没有长辈了。
只剩她一个真茕子而已。
乔英见没逗笑她,也是叹气,虽然这西子捧心,峨眉蹙眉的模样可能会招不少人的喜欢,但却不包括他乔英。
就你天生丽质是吧?可惜了,比起本少爷来说还是差逊一些的。
乔英宽慰道:“没有就没有吧,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容我我好好想想,在你及笄之前帮你取一个好吗?”
谢幼如驯服地点点头。
乔英又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啊,难得今日无事,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谢幼如小声问道:“少爷要去哪里?”
乔英笑道:“自然是出堡啊,乔家院子虽然大,但我小时候也不是没有逛到过,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倒是要讲规矩,不能乱跑了,终究乔家不是咱家啊,还有五房堂亲呢,大小我爹就老是告诫我,鸡串门子进砂锅,狗串门子棍棒多,人串门子是非多,这不都仨月了,我还没出门过,都快淡出鸟来了,得出去撒个野。”
自从三个月前,乔英领命去往抱犊崮善捐银钱重修三清观,结果却差点沦为十二崮响马俘虏,在那之后,一直撒手隐退的祖父乔幽谷便开始上心他的武道修炼。
今日若不是有那所谓的贵客莅临,自己还在那位客卿王宁虎手下被操练呢。
关键这炮王爷的三皇炮捶路数与乔英委实是毫不契合啊。
三皇炮捶以沉稳刚劲,飘忽轻灵着称。讲究一个发力气劲合一,刚柔相济,气势勇猛,以乔英的资质,着实难学。
总不能因为这位炮王爷离四品守法境界只有临门一脚,是目前乔家堡中客卿实力第一人就强逼着自己师学于他吧?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乔英尚不知自己心缺一窍,所以自家那繁复至极的八门金锁刀是万万学不来的。
而直指四品的武学圭旨,即便以乔家的财力,在有钱而未能生权之前,也是难以网罗,这可比直接收买一个四品大宗师要难多了。
难得王宁虎看上了乔英的根骨,简直是鬼迷心窍般,三月时间,乔英便是那不可雕的朽木,毫无进展,炮王爷不嫌弃,自己脸上都臊得慌。
故而暂时交还当家大权的乔远生又生隐忧,这王宁虎,三十而立,正当壮年。你说什么也不图吧,怎么会卖身乔家做客卿呢?
难不成是看上了自家儿子的皮相?
其实小时候他也被父亲觍着脸拉去王宁虎处学过,那时候,他便会以一曝十寒的态度掩饰自己的愚钝,其实他也努力过,是真学不会。
王宁虎多半会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然后说道:“不怪你,玩去吧……”
之后他便将烦恼全抛,开开心心牵狗遛鸟去了。
久而久之,王宁虎借坡下驴,也就以“能力有限,不能胜任”的说辞推诿此事,只剩下望子成龙的乔远生扼腕叹息。
故而乔远生满腹狐疑,同时也忧心忡忡,自己就这一根独苗,万不能像那温玉勇说得一样,步入什么三扁不如一圆的奇怪境地。
于是乎乔远生又是三天两头往王宁虎屋头跑,为了那莫须有的隐忧,尽心笼络,待之甚厚,小宴三日,大宴五日,又送美女十数,使侍王宁虎,只为心安,能保全自己儿子的沟子。
真是关心则乱,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其实王宁虎本就是仪銮司的暗桩,所作所为自然不做无的放矢。
谢幼如听乔英说要出堡,缓缓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温大人说,婢子不能离开乔家堡。”
三月前温玉勇的低语却不啻雷霆,如今犹在耳畔轰隆作响。
“你的根骨不错,十三岁了,学武有些晚了,但未必不能将勤补拙……放心,我不会传授你什么武功秘籍,乔家堡里也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就在这边谨小慎微的当个丫鬟吧,以后的日子没有人会给你撑腰,你的爹娘都死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乔英闻言,愣了愣,也是有些犯难,沉吟片刻,然后挠了挠头,讪笑道:“我倒是忘了这茬儿,那的确是不能带你出去溜达,哈哈……”
谢幼如暗叹了口气,责怪自己不该看不清现状,居然会生出非分之想。
乔英似乎抹不开面,便替自己开脱道:“倒不是担不起这责任,就是怕你吃瓜落儿,毕竟这温玉勇是仪銮司的人,就算只是个百户,但甭说我了,就是我爷爷也得好生伺候着。”
谢幼如还是乖巧地点头,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儿异色。
其实对于谢幼如来说,出不出门并不重要,相反,她更想侍候在乔英身边,看他被那位王宁虎王客卿操练。
她听少爷偶然说起过,这位王客卿的武艺堪称超逸绝尘,是现今乔家堡数一数二的宗师人物,除了派去辽东看守做生意的两位大手子,便再无人能出其右。
不知自己一旁看了三个月,倒地偷师了多少?
谢幼如倒地还是年轻,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要说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是笑话。
不可否认穷苦人家的孩子更早开始为了生计奔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正具备了“当家”能力。
接人待物,察言观色;读书识字,明体达用。
哪样拿得出手?皆是愚钝难堪!
他们仅凭一技之微,面对人世的蝇营狗苟,艰难困苦。
这便是所谓的寒门难再出贵子。
谢幼如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仅凭不俗的姿色,如何能够不声不响地在一旁窥伺效慕?
是那王宁虎爱屋及乌?还是她真就是个如堕烟雾,不得要领门外汉?
四品守法有四句金科玉律:动静有法,从心所欲,有传必习,不替门家。
此四言,已经是极尽囊括,绝无半句虚言、废话。
尤其是不替家门这点儿,须知武道圭旨的授受,常是言传身教,一脉相承,落定师徒之实,几乎是法不传六耳,通常这等情景下,师父还要留一手。
王宁虎一个老江湖,差一步四品守法的存在,怎会不对一个看似错过习武最好年华的小丫头不加提防?
还不是因为王宁虎和那仪銮司的温玉勇是袍泽。
三皇炮捶而已,温玉勇也会,虽然两人先前素未谋面,但是他却看过自己留在仪銮司之中的武学心得,也算是个后起之秀了,他的实力或许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但生死对决的话,还是他赢面更大。
虽然单论三皇炮捶的水准或在自己之下,但王宁虎所传所授二人的,也绝不如何高深,说白了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自己只是代为传授而已。
至于教乔英,却也不是由头,而是那高坐明堂的皇帝陛下,竟也对这位心缺一窍的乔家堡少堡主有些过分的好奇和关注。(见第二卷 釜中鱼 第185章 茕子)
(未来这一卷,温玉勇也有挺多戏份啊,先铺垫一下,毕竟也是曾经置身八寒地狱的狠角色,和李嗣冲的饿鬼道,现在何肆的八热地狱差不多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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