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摩柯洞的路上。
一只黄雀,两只刀螂走在前头。
李嗣冲与何肆跟着。
两前三后,并不言语。
摩柯洞与六光洞都是地下河洞,有一条地下暗河相连,五人顺着河道行走,缓慢流动的水声,充斥着整条河洞。
何肆看见了地下的河水,是泛着荧光的,起初他以为那是垂棘的倒影,安静的映射在水中,一动不动。
随即何肆明悟,这小光点之所以不动,是因为自己的步调和那缓慢流淌的河水一致,照亮水面的,不是什么垂棘倒影,是鱼,鱼身上泛起粼粼的幽光。
它们聚在一起,连骨骼都透明,安安静静地悬浮着,随水流动。
越往前走,鱼也就越多,呈现光怪陆离之色,每一条都通透如水晶,前额上一颗小球泛起更加明丽的光芒。
还有一条足有何肆身长那么大的鱼,它像是这些鱼中的帝王,静静地浮在一处开阔水域的正中。
鱼群围绕它环游,五色的光映在石穴的顶壁上,令人觉得石穴的顶壁竟也透明了,仿佛看见了五彩斑斓的星星。
“别看,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嗣冲出声提醒道。
何肆收回目光,这些色彩瑰丽的鱼儿险些叫他目眩神迷。
“这是什么?”
李嗣冲只是叫醒了沉醉其中的何肆,并未解释。
“李大人,你还好吧?”
何肆有些担心李嗣冲的状态,印象中他的脸上,笑的时候总比不笑时多,此刻却是一脸平静。
原来不笑的李嗣冲,是一张叫人害怕的死人脸。
何肆感觉身边之人的胸膛里积蓄着如雷的盛怒。
李嗣冲却自问自答道:“你以为我在生气?不,两个暗桩而已,不过一般武人,换一个六品高手的情报,划得来。平日里遇到武人犯禁的案子,不入品的,不会惊动仪銮司,只凭巡捕司围剿,死上十数提骑人也是常事……”
何肆不知道这是不是真话,至少李大人看起来绝对没有如自己说得这般轻松无谓。
李嗣冲压抑着声音道:“我气的是他们自作主张,全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是要交换,那至少也是我出声决定谁人来做弃子……”
李嗣冲的声音很低,仿佛刚话音刚一出口就被经年流动的暗河水冲走了。
一刻时间后。
摩柯洞中。
这一路走来似乎有些漫长。
那些鱼儿就像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无时无刻不在攫取何肆的眼球,何肆只能强忍着不去看他们。
何肆这才确定,这些鱼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概是类似志怪小说中美女蛇那样的摄人的妖物吧。
至于这是何物,何肆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嗣冲,没有不合时宜的发问。
摩柯洞与六光洞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大了一些。
洞中积水,有暗流涌动。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被地下暗河常年冲击而成的天然石桥。
何肆心想,这应该就是竺姲之前提到的阎驮桥。
之前竺姲派出的粘竿郎已经在此等候,他们的脚力极快,先行抵达这里,应该是已经探明了局面。
粘竿郎凑上前来,竺姲附耳。
在李嗣冲这样的小宗师面前,传音入密的手段还不如这样窃窃私语来得更保密些。
一番汇报之后,竺姲挥手让其退下。
竺姲朝着李嗣冲笑笑:“李大人,幸不辱命,盯梢的人没有丢,那许章台也还在。”
李嗣冲点点头,他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候,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仪銮司校尉温玉勇露了头面。
他身后是十名身着制服的番役,各个荷刀。
李嗣冲之前在茶肆递出的佩刀也回到手中。
“李大人,您这是狮子搏兔啊。”竺姲看着一众来人,似在恭维道。
“我说过,仪銮司自己会动手,而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保证。”
李嗣冲指的保证当然是喑蝉房出面解决地下禁武的规矩,幽都到底不比地上,仪銮司也不愿在此轻易惹出麻烦。
竺姲信誓旦旦道:“之前我已经让手下和摩柯洞交涉好了,你尽管放心出手。”
“带路。”
竺姲点点头。
一行人声势浩大,在那一名粘竿郎的带领下,直接朝着许章台处而去。
一路上并未有摩柯洞的人出面,应该是喑蝉房提前做好了打点。
一处营窟内,在此养伤的许章台睁开一对瞽目,深灰色泛白的眼睛一转,似有察觉。
这是武人气机对于危险的捕捉,虽没有五品小宗师的伏矢魄那样敏锐,却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预警。
凡人也叫心血来潮。
他没有丝毫惊疑,起身便走。
刚一出营窟,就遇到了李嗣冲等一众仪鸾卫。
投身行伍百战不死的老兵早已将直觉修炼入神,直接身影爆闪,倾力逃命。
十位番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需要李嗣冲下令,如同细狗撵,围追堵截而去。
李嗣冲和温玉勇两名校尉都是站在原地,未曾出手。
竺姲问道:“李大人,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李嗣冲并不领情,冷声道:“滚吧。”
竺姲此刻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哂然笑道:“李大人是真性情,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这儿讨人嫌了,期待与您的下次合作。”
喑蝉房几人告辞离去。
李嗣冲转头对温玉勇说道:“身为暗桩的细狗和乌鸦死了,上报都尉府,官阶入品,按最高标准给家属抚恤。”
温玉勇点点头,仿佛是听见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事实上这也却是常事。
两个未入流的番役,岁奉不过二十两,现在官阶九品,家属孝赠一百两,每月虽没有恤银,却是给米二十石,麻布十匹。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两个活着的番役可没有两个死去的仪鸾卫能给家里的更多。
许章台身法迅疾,一竹杖击退一名番役,从包围中闯出。
对于一个盲人,黑暗永远是最好的战场,可是摩柯洞亮如白昼,又怎会让他潜踪隐迹。
温玉勇手持一柄铁蒺藜骨朵,拧动手腕,对李嗣冲说道:“我去盯着点。”
李嗣冲笑道:“怎么,手痒了?”
温玉勇明明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却是一本正经道:“狗崽子们不知道能能不能啃下这块骨头,我就去看看。”
李嗣冲懒得揭穿他,点头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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