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子陈含玉的名头,可比她那什么六光洞喑蝉房响亮太多了。
心思急转,转瞬间娄阳已有定计,继而转头看向樊艳,装模作样问道:“你呢?”
樊艳只道:“无根之人,六光洞一名探子罢了。”
“马车里的骨殖是谁的?”
何肆答道:“斩铁楼小重山杀手史烬的,我们还有李大人,共四人接了斩铁楼悬榜,一个护送任务,如今任务结束,我们各自返京,就分别了。”
娄阳不好直接放人,只是例行询问:“什么任务?”
何肆不答。
娄阳也不追问,只是摸摸下巴,说道:“我虽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却也不难看出,你们两个大概不是反贼。”
何肆信誓旦旦道:“天地良心,我们当然不是反贼,我爹何三水是京中手艺最好的刽子,今年已经杀头九个反贼了,还有一个凌迟的。”
娄阳稍加思考,一挥手:“松绑。”
甲不离身的押纛曹云吞亲自为其松绑。
何肆被解开束缚,第一句话就是‘我刀呢’。
娄阳眼神示意。
曹云吞又是递上佩刀大庇,笑道:“小兄弟,方才多有得罪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身如此出众。”
何肆见状,也是有些生硬地恭维道:“你的力气也好大。”
曹云吞被他夸得哈哈大笑:“这可真是把好刀,刚刚偷摸试了两下,现在都有些舍不得交还你手了。”
何肆接过大庇,心道,“我的龙雀大环更是好刀,可惜是被阿平抢了去。”
娄阳说道:“你二人只要不是反贼,我亦不会为难,你们走吧。”
何肆连连应声,免不得又是虚与委蛇一番。
樊艳被解了绳缚,拿到自己的两柄骨朵。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依上何肆,就要离去。
娄阳没有阻拦,略微释放善意道:“老曹,给他们两匹战马做赔偿。”
军队急行军三日,一人两马是最低配置。
匀出两匹还是十分轻易的。
“省得。”曹云吞满口答应。
何肆连忙致谢。
军中战马素质极好,挂上车辕之后,何肆二人驱动马车,骊龙县路不通,只能是往南边来路折返回去。
马车出了军营,何肆才敢大口喘气。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恭敬地请出来了,甚至还给了不少伤药和干粮。
只要牙齿嘴唇这么一碰啊,说自己认识太子殿下,都不需考究,那不知官居几品的娄大人竟直接将二人放行,有些太儿戏了,太不真实。
早知如此,当时还跑什么?可仔细想想,这就是现实。
当初若是不跑,自己和艳姐早就被疾驰的军队给碾碎了,话都喊不出口。
“弟弟,这次多亏了你的身份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太子党。”
何肆摇摇头:“艳姐你可别说笑了,我哪算啊,不过是有一套家传武学得了殿下青眼,我识趣上交了而已。”
何肆确实没想到只是说出了太子的名头,他们二人就这么轻易地被放行了。
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有关系是真好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希望自己身后有个强大庇护。
不过念头升起容易,压下却是需要本事。
不过自己和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
樊艳自作聪明道:“是那人屠徐连海的刀法吧?”
何肆就坡下驴,点点称是。
他心有余悸道:“我们不会要再绕回灵州吧?”
樊艳道:“从潮音桥上过去,自西南过玉州也是可以的。”
何肆想起那条白龙,顿时没了抱怨,老实道:“我可没这胆子,还是绕行吧。可是也绕不过啊,顺鲸川而行,势必要经过潮音桥的。”
樊艳宽慰道:“娄阳的军队自此道而来的,就算他们脚程之快,远超我们,前后相隔最多也会超过半个时辰,这不是也没发现异常吗?要我说啊,龙这等神异之物,哪里是人人可见的,我们是走了狗屎运才惊鸿一瞥,你以为刻舟求剑呐,回去还能再遇见?你若真担心,那就弃了马车,背着姐姐翻身,往北走,去山东道绕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不过一座千丈童山而已,姐姐吃得住苦,也相信你的脚程。”
何肆闻言顿时垮下脸:“艳姐,你可别取笑我了,我们原路返回就是。”
车轮辘辘滚动。
樊艳旁若无人给给自己换了伤药。
何肆虽看不见,却依旧觉得尴尬。
转过头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樊艳坐在车架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湿润凉风,忽然有些感叹道:“带着我这个伤员,拖累你了。”
何肆连忙说道:“哪的话啊,咱这叫瞎子背瘸子,相互扶持,少了谁都不行。”
樊艳笑了笑,将一缕发丝捋至耳后:“我这弟弟这么有担当,长大后肯定是个好男人呢……对了,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何肆最受不住夸,就要脸红,直到听到后半句问题,他来了精神,顾不上羞赧,粲然一笑:“有啊。”
何肆看不见樊艳脸色倏地黯淡。
就像微风吹过没罩罩子的烛台,烛火抖动,一片昏黄。
“我喜欢她好多年了,我们约好了,等这趟回去我就上她家提亲。”
何肆眉飞色舞,笑容洋溢。
樊艳看着一路上何肆脸上从未焕发出的光彩,勾唇一笑,像是吹拂的微风转瞬过去,烛火复燃,暗室又明。
她故作遗憾道:“这样啊……姐姐本来还想给你做个介绍呢……果然好男人都是抢手的。”
“介绍谁呀?”
何肆没有半点儿心动,却是不免好奇。
樊艳笑着摇摇头,声音愈加轻柔:“没谁,我仔细想了想,她不是什么好人家,配不上你的。”
何肆玩笑道:“还有比贱业刽子出生更差的人家啊。”
樊艳无声笑笑。
车行良久,樊艳忽然说了句:“那好吧,算是你配不上她呢……”
何肆就算再木讷也听出些许不对劲了,他小声唤道:“艳姐?”
“在啊。”樊艳面色如常。
……
两人行至潮音桥北一里,樊艳勒马。
远远观察鲸川之水,虽然依旧湍急,却是不复浪潮。
“没事吧?”何肆看不见状况,如惊弓之鸟。
樊艳摇摇头:“看起来应该没事,浪都息了,水位也下降了些。”
“那我们继续南下还是过桥?”
一路而来,樊艳早有定计:“不急,先放一匹马试试。”
马有灵性,自会趋吉避凶。
樊艳驱使马车走近了些许,解开一匹战马,拍拍屁股,战马会意,兀自往前走去。
两人都是屏息凝神,何肆这个瞎子也全神贯注‘看’着。
就当战马走上潮音桥半道时刻。
倏然之间,水柱冲天而起,振聋发聩。
白龙裹挟流水,冲天而起,不见踪影。
天空响起鸣雷声,一片骤雨倾泻而下。
两人愣在原地,看着白龙飞上高天,起势虽然壮烈,却是越飞越低,将死之鱼在水中翻肚挣扎。
大半江水皆是脱离了它的裹挟,化作雨珠落下,只有小半氤氲成雾气,依旧团簇着白龙,狂风卷地,雨水除出了地下的四面八方而来。
还能隐约听到淡淡龙吟声。
樊艳想要驱马,却发现战马呆傻伫立,不听使唤,那一边,刚走过潮音桥半道的战马也是如此。
笼罩在水雾之中,影影绰绰,一切都看不真切,好像彼此都是画中之物,被禁锢在一副江天水卷中。
樊艳艰难抬头,只见那藏着白龙的云雾越压越低,越来越大,并且朝着地面越来越近。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
莫不是要坠龙了?
战马同样也是惊惧,在某一瞬间,一切都好像又都活了过来。
不待樊艳驱策,拉车战马已经撅蹄开跑。
朝着自己的同伴,那匹同样在潮音桥上开始狂奔的战马跑去。
军中战马脚力极好,一马独自拉车,不过几个人呼吸时间,就已经跑过了大半潮音桥。
北面稍远处传来巨响。
气浪席卷,直接掀飞了本就伤痕累累的马车车顶。
仿若地牛翻身,地面震动不已。
跑得不够远的两人两马都是感受到了强烈的震颤。
整座潮音桥抖动不止,竟是缓缓下陷。
不过三尺之后,潮音桥就是不再下沉。
整体完好,只是稍稍有些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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