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陈含玉出身叫住娄阳,转而看向何肆,面带笑意。
何肆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
何肆刚刚听了娄阳一番危言,此刻还有些心惊胆战,怪力乱神之事,总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
陈含玉笑道:“不若何肆你去吧。”
何肆呆若木鸡,艰难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
陈含玉含笑点头。
何肆苦着脸,极不情愿道:“为什么是我啊?”
陈含玉理所当然道:“谁人提出问题,谁人解决问题。”
何肆垂头丧气,却是不敢拒绝,心道,“早知道不多嘴了。”
袁饲龙道:“不着急,等它回到水里再说。”
何肆无语,这不就是伸头一刀和缩头一刀的区别吗?
这一等,就是倍感煎熬的半个时辰。
终于,在白龙不懈的努力下,它挤开了被流水越冲越大的沟渠,期间白龙也不是没有向着袁饲龙求助过。
袁饲龙口中叫着白龙乖乖,眼神却始终淡漠。
“我本就觊觎龙气,虽不想就此遂了敌人的意愿,但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的话,那我也只能放弃,顺带抽出你那稀薄得有些可怜的龙气了。”
白龙闻言,蛄蛹着身子,奋力逆着流水,撞开沟渠,那黑黄泥浆满身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在粪坑里头钻营的蛆。
何肆就这么看着它,不知为何,这白龙明明收起了蛊惑之力,却叫他真心实意地生出几分触动,即便高高在上的龙属,此刻也不免在泥潭中挣扎。
他心底幽幽叹道,“你且加油吧,到头来,还得我这初见之人相助啊……”
潮音桥因坠龙之势而歪斜下陷,却是整体无损。
何肆看着巨大的四个石洲分割出三处桥洞。
每一处桥洞都格外广大,再大的船只都能畅通无阻。几船并行也无碍,只要不是缺心眼去撞石洲。
何肆仗着目力看清那把悬剑,剑身已经没有了任何锋芒,锈迹斑斑。
剑尖都顿平了,只有长长一条,剑颚、剑镡都腐化了,剑柄腐朽,只剩下与剑身一体的剑茎,后鼻是个大环,挂着铁链。
何肆安慰自己道,“就摘片刻,再挂上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陈含玉等得百无聊赖,白龙一物,初见却是惊艳,再多看两眼,也就那么回事情,不就一条水虫嘛?
他随口问道:“娄阳,说起来,听闻你率军驰援山东道青州,击溃了净莲教的唐翠微?如此功勋,怎么不见有人为你奏表请功?”
今年二月,山东“净莲教”首领唐翠微也在青州起事,自称“莲生佛母”,手下八大伽蓝神将,集合民众数千,秉承“净土神宗”教义,天下乱则佛陀生,势要废除徭役,止息征敛,救民于水火。
净莲教是一个持续千年的神秘组织,不管如何江山易主,改朝换代,净莲教一直存在。
无知刁民把它的传承不息归结于仁爱众生的‘佛’。
其实净莲教只是一种被想象的共同体,每当民间出现带有邪教色彩的反抗运动时,官府就会把它们定义成是“白莲教”。
真相是这些民间教门彼此之间差异极大,可谓是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炉,哪有什么传承可言。
娄阳不敢居功,甚至连声告罪:“殿下此言折煞莫将了,莫将羞愧,无地自容,此行未能生擒妖女,反倒丢了共州,实在愧对天恩,万死莫属。”
唐翠微起事之后,势如破竹,不仅全歼了前来围攻的军队,还杀了青州都指挥使,各地民众纷纷响应。
朝廷派出京师精兵征讨,指挥佥事娄阳作为毗邻山南山东的京畿三大散州监军,山南造反至今未决,他手头的兵力已经被抽调得差不多了,却仍是亲身前往。
在月前围剿惊莲教的过程中,鲁王亲卫仗人多势众,包围了净土神宗。
唐翠微假作投降,乘机夜袭后方,之后虽被披星戴月而来的娄阳率军击溃,却是安然逃走,如今依旧不知所踪。
而三散州之地兵备废弛,被山南起义的“圣公”何汉臻所敕封的无畏大将军李密乘串通内应,里应外合,夺了共州。
为此,娄阳非但无功,在文臣口中,还落了个“纵贼为乱”的罪名。
陈含玉摇摇头,宽慰道:“此事错不在你,真要说起来,父皇的那位皇叔陈炳荣该当首罪,本宫如今亲征带了万人分兵两路,助你平乱……”
陈炳荣是先帝陈斧正的胞弟,封邑山东,封号鲁王。
皇恩浩荡,未对其削藩,如今却是尾大不掉,拥兵自重,对于当今圣上,既不听调也不听宣。
如今皇帝御驾亲征,陈炳荣却因为山东造反一事,拒绝了派兵支援。
要知道唐翠微起事,最初不过五千人啊,他就是算到了有这一回亲征,故此放任唐翠微在青州地区占山为王,垄种千口,招兵买马。
娄阳哪敢置喙天家之事,只道是捣其糨糊,唯唯诺诺,低眉顺眼。
陈含玉见其低三下四,俯首帖耳的样子,兀得没了谈兴。
又是过了半个时辰,白龙终于将头颅从探入了鲸川之中。
之后便是顺利许多,大头都挤过了,后面的四脚扒拉几下,白龙就划动着巨大的身子抢入水中。
陈含玉命令道:“将沟渠和水塘都填上。”
早早就准备好山石的士卒快速将水渠堵住,不断用泥土填补白龙蜷缩过的深塘。
挖坑容易填坑难(所以不要随便挖坑,头秃!),终于是在众人一番手忙脚乱后,堵住了疏水之势。
白龙沉入江中,片刻又浮了起来,却是泛起了几截肚白。
陈含玉有些担心道:“它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袁饲龙笑道:“死了就再捞上来,先放血,再剥皮抽筋吸龙气。”
陈含玉故作苦恼道:“水流这么急,不好捞啊。”
袁饲龙不以为意:“没事,咱们人多。”
“我还没吃过龙肉呢,这么大一条龙,寸磔(cun zhé,指的是碎解肢体,古代的一种酷刑)之后快马加鞭运回京城几座冰窖,够吃好多年了。”
“你倒是会吃,我老家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唉,其实龙肉没什么好吃的,腥。”
陈含玉大惊小怪:“好啊老袁,独食不肥的道理你知道吧?”
袁饲龙摇摇头,“我没吃过,我就是猜的。”
白龙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大声密谋”,不敢装相,当即一个翻转,搅动江水。
掀起一个浪潮打上岸来。
李且来气机一绽,如火作焰,将浪头蒸干,当然,他只护住了自己周回的尺寸之地。
袁饲龙护住陈含玉。
大多数人都是被浇湿了身子。
何肆也是外放气机,不过却只能勉强抵御一二,顺带照顾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娄阳,两人只是湿了一些衣角。
白龙驱水,头颅昂起,盯着潮音桥下的斩龙剑,不敢逾越。
陈含玉见状,高声道:“何肆,该你出手了。”
何肆长出一口气,平复心情。
娄阳命人取来绳索在潮音桥系套。
何肆很快被四个士兵拖着,从桥上放了下去。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悬剑。
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小子何肆,奉当朝太子陈含玉之命取剑片刻,务祈垂许,望乞恕罪。”
何肆声如蚊蝇,在场之人只有李且来和袁饲龙两人听见了。
袁饲龙嗤笑不已,心道,“相互嫁祸是吧?你和陈含玉二人倒是绝配。”
何肆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掰开已经锈红的铁丝,将悬剑握在手中。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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