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伴上山后,垫了月事布的何花也正巧从禅房中走出。
看到仪銮司百户李嗣冲的到来,何花面色微白。
在她印象中,这可是位不好相与的军爷。
自己弟弟何肆二月时候锒铛入狱,之后与他多有瓜葛,却都不是些好事。
李嗣冲见状笑,对着何花笑道:“怎么了面色这么差?是因为见到我还是因为来月事了?”
何花面色更加难堪,这等私密事他是怎么知道的?虽然羞愤且疑惑,但也只得是瞪了何肆一眼。
何肆顿感无辜,有些无奈对着李嗣冲说道:“李大人,你别开这种玩笑。”
何花已经知道何肆先前接取悬榜任务去往山南道一事,有李嗣冲多方照拂,对他也稍有改观,却是不能亲近,在她印象里,李嗣冲总是带着几分刻薄,是为玩人丧德之流。
知客慈英和尚出面接待,李嗣冲还是这般喜欢拿银子砸人,一挥手拿出了两块二十两的银铤投入功德箱中。
成功从善友跻身檀越。
李施主乐善好施,只想在蝙蝠寺山居一段时间。
可惜蝙蝠寺只有三间禅房,都住人了。
李嗣冲挑了一间远离施食台的禅房,就是宗海和尚现在起居的。
他倒是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直言要换一间房。
宗海和尚提出可以搬去与寺中僧人同住。
李嗣冲却只说叫何肆搬来与自己同住,腾出他的那间寮房给宗海和尚。
何肆自然没有意见。
但来蝙蝠寺挂单的宗海和尚却是有些欲言又止,似要与何肆共宿一间。
李嗣冲顿时起了争强好胜之意,才不会因为陛下对这个和尚讳莫如深而心存忌惮。
佛不是说过,众生平等吗?
佛又说过,檀越施主当恭敬如子孝顺父母,养之侍之长益五阴,于阎浮利地现种种义。
虽说是些自相矛盾的话,但也足够他立于不败之地了。
……
屈正果然言出必践,说要吃烤鸭就要吃烤鸭,带着徒儿李郁,徒儿他娘陈婮还有小女娃芊芊来到京城。
本来他想要自己往返一趟京城的,但那被自己占据水利一招天狼涉水打败的女子大宗师公孙玉龙却是不曾离去,而是说烤鸭一定要趁热吃,凉了油脂都凝固了,皮肉分离,腻到难以入口。
这话颇有些高高在上了,吃糠咽菜的人家会觉得冷了的炙鸭难以下咽吗?
屈正也不放心将这三人留在嘉铜县,那不正好遂了公孙玉龙的心意了吗?
一个四品大宗师想要行掳掠之事,那不手到擒来?
故而就有了如今人同时去往京城的画面。
陈婮本来想说烤鸭而已,不用如此当真,就算要买,小镇之中倒也有铺子,不必舍近求远。
屈正没有说话,公孙玉龙已经说了季布一诺和曾子杀彘的故事。
屈正不喜欢这个要和自己抢徒弟的女人,并不存在什么不打不相识,或者武人相重。
可公孙玉龙要回京城,却也不能霸道的不让她走,毕竟能胜过和能杀之并非是一回事。
公孙玉龙要顺道回京城,只能随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李郁既然有了武道比自己还厉害些的师父,公孙玉龙虽不是君子,但也不得不成人之美。
昨夜她问起李郁,可想知道自己身世?
屈正快他一步说道:“他不想。”
公孙玉龙不管屈正,而是看着李郁,等待回复。
李郁却是将眼光投向自己的母亲。
这个看似性子柔软无刚的女子,既然能承受流言蜚语九年时间拉扯孩子长大,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坚韧。
陈婮对着儿子摇摇头。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所谓的精熟境界,并不是什么武道上的入门汉,而是几乎山巅顶点的存在。
人死已矣,既然阴阳相隔,便不该再为死事使生者忧患了。
这个女子看似贞洁,其实薄幸。
对父亲毫无印象的李郁见娘亲如此作态,也就摇头,说自己不想知道。
公孙玉龙也就不再一厢情愿。
如今的场景,是屈正一手搂抱一个孩子,倒是健步如飞,公孙玉龙主动示好,想要裹挟陈婮前行。
屈正还是有些提防她,一个偏长是阴损刁钻的软剑的大宗师,不见半点堂堂正正的气象,实在叫他感官不佳。
陈婮却是并不提防公孙先生,被她牵着双手,两大宗师裹挟三人,去往京城,看似气象不小,引来不少猜疑。
可任他们如何奇思妙想,怕也想不到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一只许诺出去焖炉烤鸭。
五人通过地下幽都走入京城。
一路上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莫说是孩童,就连陈婮这个大人都要眼花缭乱。
这还是公孙玉龙顾及妇幼,还特意避开了姜桂楼和斩铁楼一处蚀骨地一处无百无禁忌之地。
带着几人在尊胜楼绕了一遭,指出自己的住所所在,说自己这段时间都会住在京城。
屈正刚要怒斥这女子贼心不死,公孙玉龙便拿出了一锭银子,塞入陈婮手中,说去尝试一下挂炉烤鸭也无不可,旋即便干脆利落走入府宅。
墩叙巷,何家。
何三水拿着一张鹿皮擦拭完屈龙刀身上的灰尘,手持一块洁净棉布,沾着山茶籽油给屈龙涂油。
他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何叶,难得,今天虽然又起晚了,但是没有打呼噜也没有说梦话。
何三水忽然心软,算了,再叫她多睡一会儿吧。
何花何叶都去了西郊豸山,家中一下就冷清了不少。
何三水停下手头擦刀的动作,看着四仰八叉的女儿,忽然笑了,笑容温和。
何三水当局者迷,并未察觉到自己这段的脾性好了太多。
换作以前,这个拖油瓶女儿若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还睡没睡相的,自己定然也是懒得说她,但是皱眉冷视是一定的。
等她醒来,其实不过睡了一场懒觉而已,却必定觉得理亏心虚,若是再刚巧撞见自己,光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眼光就能叫她哆哆嗦嗦。
其实男人在家里积威太盛,并非真就威严,多是没出息的表现,只会造就疏离和不睦。
换个角度来说,如此家庭,这三个孩子没有一个真得心生怨怼,是真孝顺,也是一位齐柔的母心。
齐柔崇佛,却有言道,母心即佛心。
自从何三水修炼了何肆给他的《斫伐剩技》之后,顺遂得太过异常了,好似高屋建瓴一般,毫无瓶颈困厄。
而何三水的心中几乎就再没有了真火郁结,很多时候都是佯怒,不过虎死骨立威犹在。
真是咄咄怪事。
忽然虚掩着的房门被粗鲁推开,响动不小。
挎着无鞘大辟的屈正一步走入。
何三水抬头望去,屈正并不收敛气势,前者下意识便握住了屈龙。
屈龙的刀柄材质是大红酸枝,已经被把握得油润有光,如此好刀,想必每一任主人都会对其爱不释手。
何三水也并不例外。
宝刀有灵,把玩一词近乎狎辱,屈龙虽然在何三水手中不过短短几日光景,被他持握着,却颇有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意味。
气势陡变。
杀活在手,宝刀生寒。
何三水看着来人,本能觉得来者不善。
可当他看清眼前那八字胡男子拖家带口的样子,左手一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右手一个大一些大男孩,还配了一把木刀。
心中戒备却是放下不少。
何三水又是皱眉,忽然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这个酗酒的男人倒是没有酒醉糊涂,在脑中思索一阵。
旋即想到,这不是七年前老爷子出殡下葬那天,在老坟岗遇到的那个奇怪男人吗?
何三水有些疑惑,问道:“你是?”
屈正不答反问,“何肆呢?”
何三水没有说话,盯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戒备又是升起。
正此时,大盘炕上被噩梦惊袭的何叶忽然惊醒坐起,大喊道:“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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