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影闪烁,不断相交分离,何肆还能倚仗伏矢魄能够洞彻一二,李郁却是已经眼花缭乱了。
二人好似置身生意兴隆的铁匠铺中,叮叮咣咣之声不绝于耳。
屈正的攻势如澜,李嗣冲挨打多,还击少。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切磋自然也能出真火,叫一个人身上挂彩几处试试?
李嗣冲挂彩六处,屈正挂彩一处。
失之偏颇地说,目前情况还算是相持不下。
二人再没分心,渐渐战至酣处。
龙雀大环与大辟不知道第几次交锋。
这一下却是让何肆眉头一皱。
只见屈正手中的大辟居然脱手而出,高高飞起。
何肆本能的一招手,没有隔空摄物的气机,大辟却是在空中几个回旋,直直朝着他飞掠而来。
何肆手握大辟,如同老友久别重逢,各自欢欣。
或者说才两月余不见,算小别胜新婚更贴切些。
何肆轻抚刀身,连刀刃都没有避开。
大辟自动藏锋,乖巧得像个小媳妇儿。
再看眼前的屈正,呆若木鸡一瞬,此刻已经回过神来。
只是他的颈间夹着一把寒光凛冽的龙雀大环。
胜负已分,有些太快了,说是瞬息万变也不为过。
李嗣冲也是不是真要杀他,他就只有那一瞬机会,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至于此。
现在回神的屈正已经有了反制之力,不过他依旧任由那把铦利的龙雀大环抵着脖颈,倒是显出些气度,输得起。
屈正哈哈大笑,尽管李嗣冲手臂没有一丝颤抖,但屈正那脖颈因笑声而鼓动,撞上刀锋,划破一点皮肤。
李嗣冲移开龙雀大环。
小乞儿出身的屈正,自然是有过数不清的忍饥挨饿,却是从未体会过那种饿鬼道众生的苦楚。
那种一下子感同身受的不断受饥渴折磨的不安。
叫他一个刀客都握不住刀,整个人虚弱无力,心境也是变为鬼祟畏人。
三恶趣,地狱、畜生、饿鬼,都是比二善趣的人或修罗的要处境艰难千倍万倍。
纵然大宗师也要毛骨悚然。
不是说承受不住,而是一瞬的堕落,真就无可抵挡。
屈正到底是吃了体魄的亏。
若是换上透骨图大乘,拥有无漏金身的朱全生,别说一瞬,给李嗣冲一炷香时间也未必能破其防御。
屈正爽利道:“我输了。”
他也不纠结自己是着了什么道,那是别人的秘密,若是多嘴一问,人家噎一句无可奉告,那多尴尬?
李嗣冲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戳心窝子道:“这是第二次了。”
屈正点点头,颇为坦荡,“我知道,事不过三。”
李嗣冲对此嗤之以鼻,讥讽道:“也不怕风大闪了口条?”
屈正懒得争辩,“那就约好下次再战。”
李嗣冲点点头,一脸无谓,“行啊,只是我的四品,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你的四品,是否还能更进一步呢?”
其实这是一句大话,李嗣冲说来却面不红,心不跳。
屈正不答,他才不会因此动摇心境,便说现在再打一次,已经有所提防的他也能稳赢。
只是那样就显得有些输不起了。
屈正扭头,看着手握大辟的何肆,一摊手,没有说话,意欲却是叫何肆心知肚明。
何肆有些不舍手中大辟。
李嗣冲却是直言道:“他现在已经有防备了,我打不过他第二次,除非刚刚就把他头砍了,不过那样,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屈正摇摇头,纠正道:“不,最好的结果是你死,我残。”
李嗣冲耸耸肩,不置可否。
何肆 没有犹豫太久,不顾手中大辟的震颤,好像是个插草标卖孩子的狠心家长,上前几步,将大辟交还屈正手中。
屈正见状似乎也有些赧颜,沉声说道:“这大辟过两年我就传给李郁了,到时候你是偷是抢,都是你的本事,与我无关。”
何肆点点头,没有说话。
屈正走到李郁身边,没再说什么,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直接化虹离去。
山顶,豸山亭中,何叶看着屈正干脆利落地离去,愣了愣。
欸?
他没发现漏带了什么吗?
我怎么回去啊?
来的时候屈正似乎是赌气般劫持于她,直接带她和李郁飞檐走壁出了高高的城垣。
何叶忽然想起李郁他娘和那叫芊芊的女孩还在自己家呢,屈正肯定还要回自己家的,自己不回去爹不放心,怕是又要打起来。
何叶柳眉微蹙,已经开始头疼了。
山下,李嗣冲已经收敛全部气焰,本就八花九裂的身体上添了几道不足道的新伤,对着何肆不无炫耀道:“厉害吧?”
何肆朝他竖起拇指,“简直是小母牛三进公牛窝——牛逼坏了!”
李嗣冲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却是口不饶人,“你小子,少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何肆则是轻声道:“李大人,谢谢你……”
李嗣冲玩笑道:“就口头谢啊?”
何肆也是无可奈何,说道:“人情都欠三条了,再欠就不值钱了。”
李嗣冲轻哼一声,“本来你的人情也不值钱。”
何肆却是有些底气,自信道:“那就先欠着,我还会变强的。”
李嗣冲却是直接打击道:“得了吧,指望你比我强,那可真是盼星星,盼月亮了。”
何肆并不在意,李大人的确有资格说这话。
旋即他想到个当即就能还一条人情的方法,他说道:“李大人,我可以教你阴血录。”
李嗣冲干脆摇头道:“不学,这等武学虽然珍贵,但我想学还用你教?”
何肆有些尴尬,又说道:“那我可以教你辟谷不食的方法,但是要付出些代价。”
李嗣冲问道:“可是落魄法?”
何肆点点头,没有兜圈子,“修行落魄法最直观的弊端,魂魄不全,没法投胎的。”
李嗣冲挑眉,佯怒道:“好你个恩将仇报的小子,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如此害我?”
何肆忽然眉头紧皱,击掌道:“不对啊!陛下他还不知道这完整落魄法的弊端,所以他才如此在意,我得找机会和他说明。”
李嗣冲却是摇头笑道:“陛下已经知道了。”
何肆闻言愣住,大为不解道:“那他还要练?”
李嗣冲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练?”
何肆挠挠头,也是有些自疑,旋即他憨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当初就这么懵懵懂懂练了,也从没后悔过,不过就算后悔也晚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再说了我一条贱命,怎么能和皇帝相提并论啊?”
李嗣冲没有纠结这点,只是笑道:“对陛下藏着掖着,对我倒是大大方方?”
何肆摇摇头,含糊其词道:“落魄法我只能给一部分,但是不能给全。”
其实何肆已经忘记了那个在顾安县老家做的梦,只是本能记住了不能将落魄法完整地交给任何人。
李嗣冲白眼道:“还真是狗胆包天呢,你不死谁死?”
何肆对于李嗣冲没有戒备,说道:“我之前给的不全,所以修炼了没事,不会有什么弊端,而且作为交换,陛下给我的斫伐剩技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回李嗣冲倒是有些惊异了,“你居然察觉出来了?你学会到第几招了?”
何肆没有说那是刘传玉相告的,只是回答道:“走刀学到第十四招了。”
这回李嗣冲也是啧啧称奇,“学得有点快啊。”
何肆忽然想起自己那老爹,说学全了,估摸着是气机不够,只练了个样子吧。
李嗣冲解释道:“本来也想告诉你的,这世上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东西?即便弊大于利也不足为奇,斫伐剩技中收录的刀招都是顶好的,你拆着练就好,至于走刀的话,说不得到了关键时候,也能救命。”
李嗣冲点到即止,何肆却是记在心里。
……
飞虹之中,李郁对着屈正说道:“师父,你忘了带何叶了。”
屈正瞬间滞在空中,不上不下,旋即一咬牙,飞虹继续前行,赌气道:“不带她了。”
李郁提醒道:“可是我娘和芊芊还在她家呢。”
屈正恶狠狠道:“你怕什么?师父还能打不过你师叔?”
李郁也就没再说话。
屈正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倒是何肆那臭小子,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李郁摇头,“没什么?”
屈正也不逼问,就是有些不满道:“小白眼狼,和师父还藏着掖着……”
李郁笑了笑,其实刚刚何肆在他耳边说的话真没什么,不过是一句“我也没觉着你错了,我刚才就没打算收刀,而且……别觉得刀背杀不了人。”
本来李郁以为有过这一次牛刀小试,三年时间足够赶超这位师兄了,现在又是忽然觉得应该寸阴是竞了。
因为他打心眼里觉着,这位师兄,好像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都不是好人。
然后李郁又在心里补充一句,“师父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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