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两个病床还好。
老太太那张，床头摆着个红色的念佛机，整个房间里都响彻着意味不明的宗教音乐。
身形佝偻的老太太则靠在床头上，很专心地念经。
最为荒唐的是，旁边还站着一个一脸正气，却显得束手无策的警察。
突然，老太太睁开了眼睛，指着一面墙壁道：“好多菩萨啊！”
许秋等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连警察也被惊动了，但老太太指的方向只有几个柜子，除此以外就是一面空空荡荡的墙壁了。
众人突然感觉有点恐怖。
“嚯，这是菩萨来接引人了？”人群中，主治医王凡打趣道。
在医院待久了，什么没见过。
当场布道的，摆法阵的都有，甚至还有个黑熊精，硬说医院的被子是袈裟，披在身上就跑。
不过，这场面对于实习生、住院医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尤其是病房中间还摆着个电子香烛，很有科技感的诡异气息。
许秋带着医生们陆陆续续进了病房。
那年轻的警察见这么多活人，心里也不发毛了，安心了许多。
期间，老太太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一会儿指着人说“菩萨在你后边”，
一会儿又手舞足蹈说“菩萨钻进了你的肚子里，要生男娃儿了”。
不少女实习生都被吓了一大跳。
唯独陈巧听了，眼睛闪烁，看了眼许秋后问道：“那我宝宝的爸爸是谁？”
“额……”
老太太手指一滞，表情也随之僵硬了。
她显然是没料到还有人会接话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警察见状，心里也明白了大半，催促道：“行了行了，别装疯卖傻了。你也七老八十的人了，不要跟自己的孙女过不去。”
他叹了口气。
老太太78了，满75周岁后，法律层面，已经和“未满14周岁”的地位差不多。
家里的那些事儿，本来就难管。
更何况， 还摊上个高龄，身子骨却硬朗得不像话的老人？
坏小孩、恶老人，向来是法律都难以照亮的阴暗角落。
警察也有心无力，他拉开窗帘，让病房里照进了阳光。
又把吵人的念佛机关了，嘴里嘟哝道：“这年头，念佛都高科技了。”
……
警察这边忙完，也该轮到医生们了。
病房里，滚下楼梯的沈妈、老太太都醒了。
不过她们就是个骨折之类的，病情一点悬念没有，不值得讨论。
重点自然在沈宝财身上。
许秋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现陈巧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陈巧，出来。”
见到此景，王平笑了笑。
许秋这才住院医呢，哪儿来一副主任的架子。
居然还点人抽问病例！
而且，这个架势、神态，竟然都是有模有样，一点都看不出违和……
这是医学大佬夺舍了吗？
王平嘀咕的功夫，陈巧也穿过人群出来了。
她收起了平时鬼灵精怪的性格，表情正经，流利地将病人的住院病历背诵了出来。
双倍病例住院医低下了头。
妈的，一个实习生都背得这么好，而且连口胡都没有，一口气就完事了！
不愧是许医生带教的学生！
其余的实习生也有点佩服陈巧了。
几分钟后。
“……详细查体发现患者颈部锁骨处、肋下、腰部、双侧下肢均有多发性肿块，考虑骨髓瘤浸润。目前推荐造血干细胞移植\/骨髓移植。”
最后一段说完，陈巧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许秋。
许秋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动，他点头道：“嗯。”
陈巧撅撅嘴，不过想到自家老师从来都是这样的面冷心善，她也就释然了。
“冷才好，对谁都冷，其他女人才不好接近！”她安慰着自己。
……
接下去，许秋又简单地概括了下沈宝财的情况。
他传授着经验，道：“像沈宝财这种病人，首先要判断对方有没有酒精中毒、药物中毒的可能。
前者闻一闻就行。后者看瞳孔，不少药物中毒都是针尖样瞳孔。
之后必须尽快排除脑出血、心梗。
多系统受累，就要考虑系统性红斑狼疮、恶性血液系统病了。”
众人收获不少。
等离开病房后，许秋又给陈巧提了个问题，道：“多发性骨髓瘤的治疗，骨髓移植和造血干细胞有什么区别？”
病房里，他考虑到老太太始终惦记着沈凝的骨髓，没有问出口。
陈巧看出了许秋心思，不由得高兴起来，心里道“老师果然是面冷心善！”
她上前一步，条理分明地道：“各有优缺点。
骨髓移植，是从供应者体内直接采集。更容易成活、造血恢复得也更快，但排异也发生得快。
造血干细胞的话，它是用细胞分离机采集供应者体内的造血干细胞。它没有间充质干细胞和其他血液成分，所以进入患者恢复速度、排异都更慢一些。”
前者是“我全都要”。
后者，则是只抽取其中最重要的“造血干细胞”。
临床上，更多是造血干细胞移植。
但不缺钱、不缺供体的话，更多的人会选择骨髓移植。
“老师，我说得怎么样？”这次，陈巧学聪明了，主动求夸奖。
许秋点点头：“差不多。”
王平哈哈一笑，拍拍手掌道：“教学查房结束，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众人这才轰然散去。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
“许医生真的好厉害，信手捏来啊。”
“是啊，感觉比王主任讲得还要好，我个学渣一下子就听懂了！”
“陈巧也好棒，人又漂亮，还肯下功夫背病历，我慕了！”
王平默默地记下了那个学渣，呵呵冷笑道：“没事，多抄几份病历就不渣了。”
他看着许秋离去的背影，又有点感慨。
这种快要镇压不住对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可能，临海一院对许秋来说，真的是一个小池子吧。
……
早查房过后，许秋回到七号诊室，继续坐门诊。
公立医院，忙才是常态，从病房奔向诊室的这段路，就算是休息了。
在普通人眼里，副主任、主任似乎每周只有一两个上午的门诊。
然而，
事实上，坐诊医生的日程表早就排得满满当当了。
授课、手术、科室会议、全院会诊、市级省级乃至于国字级的学术会议等等，还有下级医生不定时打过来的求援电话、每月最少十天的夜班等等。
许秋现在还只是个小住院医，他要参加的会议不多。
不过，其他麻烦事是一点不少。
“老师，下一个病人来啦！”这时，一道声音把许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很好听，充满了活力。
许秋抬头，陈巧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这丫头拉开门，看了眼即将就诊的病人，立马被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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