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祖母的话,梁檀也只是听听,面上没有任何松动。

    因为,有漏洞,不能形成一个闭环。

    梁檀并不怀疑她娘在信中说的话,但是她怀疑她娘是被人设了一个圈套。

    娘生栀儿早产,栀儿出生后的短短半个月中数次命悬一线,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被人故意夸张了?

    若是栀儿真有病,大可去寻天下有名神医,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出现一个道士,还非要把母女带上山,一直等到栀儿及笄才能下山?

    再有,娘与栀儿朝夕相处,栀儿的身体她应该是最了解不过,为什么偏偏每次在她准备要下山的时候栀儿就发病了呢?

    ……

    整件事逻辑不通。

    梁檀脑子又过了一遍这些事,这些事情太蹊跷了,就像是被谁安排好了。

    无形中阻碍了娘与山下的联系。

    她先前怀疑过这件事和外室女那对母女有关系。

    毕竟只要把她娘逼上山,外室女就能堂而皇之的带着一对儿女回梁府。

    但梁檀后来又打破了自己的推测。

    外室女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见不得光的阴暗老鼠……

    再说她不过就是一个青楼的歌姬,能有什么本事安排这一出通天手段?

    还有那个穿越女,她的确是有女主光环,但她穿越来这儿已经是后来的事了,彼时娘带着栀儿已经上山多年。

    这件事同时排除了外室母女。

    至于便宜爹,他有做这件事的动机,但他不敢,也不会。

    便宜爹是个窝里横。

    他能混到江南城六品文书的位置全依仗舅舅的暗中扶持,为了自己的前途,即便是被娘撞破了他与外室女的私情,他也只会想方设法的对娘求饶。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梁檀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但来京城前的某天,她突然想通了。

    这件事……

    不简单。

    梁檀又按照自己的新推测把整件事过了一遍,这件事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闭合。

    但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她还不能把自己的推测与外祖父他们说。

    梁檀收敛思绪,她看向还在擦拭眼泪的外祖母。

    外祖母这时也正看着梁檀。

    外祖母道:“檀儿,既然这些事情都是误会,要不让你爹去把你娘接下山吧……”

    梁檀微微摇头,她淡然道:“外祖母,你忘了娘信中的话了吗,只有等到栀儿及笄,她才能带着栀儿一起下山,若是现在下山对栀儿身体有害无益啊。”

    外祖母听着梁檀的话,她连着叹息了好几声,她喃喃自语道:“那这该如何是好啊,难道还要再等几年吗……眼看着我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我真怕等不到你娘下山的那天啊……”

    外祖父听着外祖母的话,他淡了一声:“妇人之仁。”

    随后,外祖父看向梁檀,问:“檀儿你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办?”

    她对着外祖父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外祖父,这件事,檀儿也没有办法。”

    梁檀回答的话术与先前的一模一样。

    一老一少的目光对接,两人的眼中俱含有深意,这种深意也只有他们两人心领神会。

    外祖父看着梁檀的眼睛,他读懂了梁檀目光中的别有他意,外祖父旋即转过脸,他的目光看向外祖母的脸上:“让这逆女受受苦也好。”

    “老爷,可是咱们鸢儿这事不正常啊,就算是咱们鸢儿暂时不能下山,但这事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切断了鸢儿和我们的联系……”

    “咱们难道不要去把这个人揪出来吗。”

    “这么多年和鸢儿被迫失去联系,难道你心中能忍得了这口气吗。”

    “鸢儿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外祖母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她身后的婢女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平静一下。

    外祖父瞧着外祖母这心神不宁的样子,他罕见的叹了口气,对着外祖母道:“你身子不适,先去休息吧,我和檀儿还有话要说。”

    外祖母喝着热茶,她看着外祖父与梁檀,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触及到外祖父严厉不容反驳的目光,外祖母又什么都没说了。

    她听着外祖父的话,放下茶杯,撑着婢女的手起身。

    梁檀见状,也是赶紧起身给外祖母行礼。

    外祖母也是拉住了梁檀:“都是一家人,这些规矩大可不要。”

    说罢,外祖母带着婢女出去了。

    堂中只剩下外祖父与梁檀二人。

    “檀儿,跟我去书房。”

    外祖父撑着拐杖站起,梁檀眼疾手快的跟着扶了他一把,祖孙俩走到门口,外祖父又对着跟着他们的婢女吩咐:“小姐扶着我就行了,你们下去吧。”

    贴身伺候外祖父的下人们恭顺的退走。

    此时已到戌时,天色乌黑,但隔着几丈远的就有一盏灯照明着他们正在走的这条长长的檐廊。梁檀扶着外祖父的一只胳膊,祖孙俱是沉默不语。

    一直走到这条路的中间,外祖父才对着身边的梁檀低声说道:“檀儿,你怪过我吗。”

    她记忆中的外祖父,下参百官,上参皇帝,他代表正义,扫除世间不平之事。

    他给众人的形象一向是刚强正直的,就连家里人都鲜少看到这位老御史大人如此后悔的一面。

    梁檀听着外祖父的话,脚下步子顿住。

    外祖父也停下自己的步子,他微侧身看向眼前这个面容清冷的孙女:“你舅舅说的没错。我虽在京城,但你在江南城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不久之前你与那李家小子的事。”

    梁檀蹙眉,她看向那双浑浊中又掺杂着精明的眼睛。

    梁檀避重就轻道:“那些事……”

    “李家小子绝非良配。”

    “檀儿知道。”

    “另有打算。”

    “是。”梁檀应着外祖父的话,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梁檀问说:“外祖父可了解崔家?”

    “崔家?”外祖父没想到梁檀会提起崔家。

    “我曾听说我与崔家的小公子崔泠有过口头婚约,此事外祖父知道吗?”

    “是有这事,这崔小公子比你小两岁,今年也能有十四了吧。”

    “崔小公子为人如何?”

    “崔家满门忠烈,崔泠的父亲叔叔们死在战场上,只有这一个独苗,但这独苗也是不省心的,一心想要走他父辈的路,今年年初还听说这小子大年三十晚上从家跑了,怕是偷摸着去参军了。”

    “他前脚刚跑,后脚崔老夫人就跑到圣上那儿,圣上急令下去不允许任何队伍接受崔泠。”

    “估摸着,这小子四处碰壁,过些日子也该回去了吧。”

    还没待梁檀接着问,外祖父又说了起来:“崔泠那小子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只可惜你们从未见过,后来你被你爹娘带去江南城后没半年,崔老夫人为了你也带着全家定居了江南。”

    梁檀有些不可相信,怎么会有人会为了她,全家都一起迁居?

    梁檀疑惑:“为了我?”

    外祖父消解了梁檀的疑惑,他肯定说:“崔老夫人对你从小就青睐有加,她一直把你与崔泠的婚约当一回事,后来你去了江南城,崔老夫人也就跟着去了。”

    “那为什么这么些年,崔老夫人为何从没提过婚约事,甚至就连普通的走动也没有?”

    梁檀一脸虑色。

    在她的记忆中,她与崔家就好像是两条平行不相交的线,没有交汇点。

    她也是重生之后才知道崔家原来是与她有婚约这事的。

    “崔老夫人为人谨慎,想必这么多年是在暗中观察你吧。”

    外祖父这么说,梁檀心里就明白了许多。

    梁檀还是想多了解一下崔泠。

    毕竟大雪山中的崔泠……

    “那崔泠信佛吗?”

    “佛?”外祖父仔细回忆着,莞尔,他才回答梁檀:“崔家,没有一个信神佛的,估计那小子也不会信的吧。”

    话刚落下,外祖父又觉得自己说的太肯定,他又添了一句:“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那小子头脑一热就去信了。”

    外祖父看着梁檀轻轻蹙起的眉眼,他不禁诧异:“檀儿这么关心那小子做什么?”

    “不瞒外祖父……”

    “檀儿年前多犯头痛之症,但有这戴在腕上,减轻了不少我的苦楚。”梁檀把自己腕上的檀珠给外祖父看。

    外祖父看着梁檀腕上的檀珠好奇问:“这是哪来的?”

    “大年三十晚上,檀儿与崔泠偶然碰见,崔泠送檀儿一盏兔子花灯,这檀珠是从花灯中找到的。”

    “所以檀儿才对崔泠有了好奇之心,想了解一下。”

    外祖父了然于心,他吐出一口气:“原是如此。”

    外祖父重新拄着拐杖往前走着,梁檀也跟着他缓慢的步伐。

    两人走在长廊下,边走边说。

    “崔家是个良缘。”外祖父目视前方长廊尽头的方向道。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但是也足够让梁檀听见了。

    一旁的梁檀听着外祖父的话,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与崔泠上辈子并无交集,这辈子也不过只见过一面。

    她对崔泠……并无男女之情。

    也谈不上良缘不良缘。

    她不想去考虑这些事情。

    见梁檀并没有搭话,外祖父也没有再出声。

    祖孙女一路走到长廊的尽头,左拐去了外祖父书房的方向。

    祖孙俩在书房里,外祖父将一个不起眼的盒子交到梁檀的手上。

    他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梁檀的肩膀:“务必要把我交代的两件事完成。”

    “做完这两件事,你在江南城就待不下去了。“

    “到时候你就回京城吧。”

    梁檀双手接过外祖父给的盒子,她微微抿唇:“檀儿明白。”

    ……

    夜雨忽下,几盏昏暗的华灯后,主仆二人穿过长亭幽湖,听着夜雨泠泠,二人坐在湖中的小舟之中,湖面倒影着夜火阑珊,天上星河蜿蜒。

    湖中,梁檀盘腿坐在船尾,面前置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壶酒,只见她挽起宽大的衣袖,从壶中倒出一杯酒,浅尝辄止。

    而登枝正撑着一把伞挡在梁檀的头顶,为她挡着风雨。

    “小姐,洛老大人给你的是什么呀?”登枝好奇的看着梁檀腿边放着的盒子。

    梁檀手轻晃着杯中酒,面容清疏,她莞尔一笑:“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哦。”

    梁檀不说,登枝也不介意。

    登枝八卦的又问起梁檀:“小姐,你说许笙笙什么时候会被杀头?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

    梁檀放下手中杯子,她抬眼,眸光冷傲:“你猜猜。”

    许笙笙今日当众冒用他人着作欺瞒众人,这就是一件杀头的死罪,难道这件事还能有什么转机?

    梁檀的语气让登枝心生困惑,她不可置信:“小姐……她不会还有什么本事逃出来吧。”

    登枝听着梁檀的声音,她开始怀疑起人生。

    难道这许笙笙真是什么打不死的妖魔,这样都能逃出生天么吗?

    斜风细雨,湖面卷起层层碧波,她们乘着的小舟也随着风雨飘荡,梁檀隔着遥遥雨幕,她看向玉华园的方向,静静道:“今晚,她必逃。”

    ……

    与此同时——

    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小风小雨中,许笙笙一路狂奔在京城的主干街道上。

    直到跑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许笙笙这才双手扶膝,缓了缓。

    她抚着自己穿着粗气的胸口,喃喃道:“真险啊……差点就死在这群傻比的手上了。”

    多亏她机智。

    赊了小小的账,迷晕看押她的婢女和侍卫们,扒了小宫女的衣服悄悄换上出了宫,临走之前顺带着消除了他们今晚的记忆。

    等明日,等那群呆货发现她凭空消失,但为时已晚,她早已溜之大吉。

    而那些看守她的侍卫婢女们没了昨晚记忆,这件事只能变成一桩奇事。

    许笙笙手脚麻利的脱掉自己身上的宫女服。

    正想着自己现在该去哪里。

    是回江南城呢,还是该留在京城再看几天热闹。

    正想着自己的去向,突然,一朵黑云,飘到她头顶上方。

    许笙笙瞧着头上的黑云,起初还没在意,但她走一步这黑云也跟着飘一步。

    反正就一直飘在她头顶上方。

    许笙笙烦躁的抬手把这片黑云挥散。

    但没想到刚挥散的黑云在下一秒又汇聚在一起,甚至比先前的黑云还要大上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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