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此,他此生便与楚合意彻底错过了,临死前,都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谢凛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声音发紧,问道:“你家姑娘现在何处?”
“在青阳城。”百花回答着,又小声和他说:“其实我们的粮食大多数在青阳城内,乡下的这些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谢凛心想,果真和自己所猜测的一样,牛车上的都不是粮食,他望向这条唯一通往青阳城的路,实在是太好埋伏。
楚合意囤积大量粮食,必定会被人盯上,以她的谨慎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情,所以她故意声东击西,引敌人来此处,她自己则在青阳城内,准备将铺子开起来。
这般想着,谢凛连日积压在心头的郁结,便消散几许,当下只恨不得立即见到楚合意。
他与百花等人一同前往青阳城。
忽然,他想到什么,又问:“百花姑娘,先前我听闻你家姑娘被余震埋在地下,那天的人是你,还是你家姑娘?”
“那天的人是我家姑娘。”
谢凛心中一紧。
只听百花继续说道:“我们来青阳城之后不久,就结识了当地一位教书的夫子,他已过不惑之年,所赚银钱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可他日子却过得十分清苦,后来我们才知晓,他所赚的银子全部拿去养育当地孤儿了。
“相识之后,他倒是也听我家姑娘的话,我家姑娘说即将地动了,让他带着孩子们搬离,他便也搬离了。但还有一部分孩子,没能及时转移,当时事情太多了,需要转移的人也太多了,便留下七八个孩子还在城中。
“地动结束之后,我家姑娘便前去接人,不凑巧就发生了余震。”
谢凛听得一阵心惊肉跳,楚合意在青阳城中,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可她如何提前知晓,青阳城会发生地动呢?
还有送给他的那封书信……
“好在那屋子还算结实,屋子塌下来的时候,她带着孩子们躲在柱子下边。也算他们幸运,梁木砸下来,形成三角趋势,把她和孩子们给护住了。我们挖了一个夜晚,才把他们救上来。”
谢凛呼吸有几分急促:“她可有受伤?”
“自然是受伤了的,流了许多血,胳膊和腿上都有深深的伤痕,快要见骨。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家姑娘却是一声没吭,硬熬着。”
百花说到此处,眉头紧皱,想到楚合意当时的情况,她甚至都幻痛了。
“好在甘遂大夫很快来到青阳城了,他给我家姑娘用药之后,我家姑娘才好受些,伤痕恢复也极快,甘遂大夫真乃当世神医。”百花的话语很是感慨与钦佩。
谢凛心头暗暗呼出一口气,嘴唇依旧不自觉地紧紧抿着。
她的伤在痊愈之前,必定疼痛难忍,况且她还是姑娘家,怎会不在乎身上的伤痕?
这些百姓的生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大家闺秀,完全可以不管这些。
可她管了。
是因为她过于开阔的胸襟吗?如此胸襟,天底下几个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是因为她体内流动的是镇北侯府的血液吗?镇北侯府的男儿,无一不守着大启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她身为女子,却并不比她的兄弟们弱,反而在某些方面,比他们还强。
她像极了开在崖壁上的太行花,远远看去,千峰万壑虽然气势磅礴,但她在其中却是那最醒目的存在,是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韧与美丽。
谢凛忽地策马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百花的面前。
百花愣了愣,“谢大人怎么忽然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我家姑娘现在好端端的呢~”
谢凛策马狂奔而去的方向,是青阳城。
此时的青阳城,炸锅了。
心腹来告知郭从盛,杀手的情况。
“对方实在命大,被我们的人围剿的时候,却来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伙人,还带着暗卫,我们的人只好撤退了。”
郭从盛眉头紧皱,眼眸中寒气顿生。
心腹又道:“不过八辆牛车上的粮食,全被烧光了。老爷不必担心,即便他们人活着,没了粮食也无济于事,不能与我们郭家粮铺抗衡的。”
郭从盛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追问道:“他们的粮食确定都烧光了吗?”
心腹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我派去的探子就躲在山林里看着,确定都烧光了,他才回来复命。”
郭从盛也想得开,当下便道:“只要粮食没了就行,人不死没有关系,若死人太多恐怕闹的动静太大,会有官府的人介入,反倒不好收尾。”
心腹附和:“是这么个道理。没死人,只是丢失粮食,官府人家忙着安置灾民,即便有人报官,官府插手此事,也无心彻查。”
郭从盛抚着布满青色胡茬的下巴,眸中满是精光:“既然如此,我们的粮铺便开业吧,155钱一石。”
心腹笑着应是,退下了。
雷家粮价150钱一石,早已经让百姓炸开锅了,他们一直在等待郭家粮铺开价,结果得知155钱一石的时候,更是瞠目结舌,不少百姓直接崩溃嚎哭、大骂。
“老天爷不想让我们活着,就连这些无良的奸商,也想让我们去死!家都没了,亲人都死了,我们哪里还有那么多银子去买这么贵的粮食啊!”
雷玉山得知郭家粮价的时候,也愣了下,随即大骂出口:“郭从盛这只老狐狸,居然比我还心狠!”
他也准备抬高粮价,但这时候成王妃悄然来到青阳城,得知了郭家先放出来的话,以及后面定的粮食价格,她立即让人来告知雷玉山:“不许抬价,定了150钱就是150钱!”
雷玉山很不理解,为什么竞争对手都定价155钱了,上头的人不许他抬价,这不是到嘴边的肥肉不许他吃么?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上头的人太过强势,他不敢对着干,只好忍痛维持原来的价格。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那连买一斤粮食的钱都没有的百姓,联合起来到他店门口闹事。
大概有七八人左右。
一石粮食不能多赚五钱银子,雷玉山正恼怒呢,直接叫人把那七八个老百姓打成重伤。
“我家粮食已经比郭家便宜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买不起就去死啊!”
说着话,直接揪住其中一个百姓的衣襟,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在青阳城,你们还能在哪儿买到比我雷家更便宜的粮食!”
他凑近那人的耳朵,小声地、咬牙切齿地道:“没钱就不配活着!滚!”
他把人丢了出去,那人瘦得皮包骨,像断线的风筝,从台阶上往下跌去。
那人绝望至极,愤恨无比,他闭上眼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往地上砸去——我要死了吗?
如果就这样死了,那也好过在这人间地狱里受苦,反正……反正也买不了粮食,官府也不管他们死活,他的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个孩子,也奄奄一息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接住了,那人接住他之后,将他稳稳地放在地上,他转眼看去,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在少年身侧,站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少女,少女鹅蛋脸、大眼睛、皮肤光滑,漂亮得不可思议,比郡守府的千金还要漂亮。
只是她穿着朴素,发上没有什么首饰,可她周身的气度却是极好,让人有种神妃仙子降临人间的感觉。
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看她,被她的美貌与气度折服,但她一点也不扭捏,依旧落落大方。
她是楚合意。
她对着百姓们说道:“与此相距二十丈之外的颜家粮铺,有粮食售卖,九十钱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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