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安静地坐在榻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罗承以为自己的话,震慑到谢凛了,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嚣张。
“太子殿下,北有北周虎视眈眈;南有成王夫妇,暗中窥探;西有西戎觊觎已久。若是您再赶走末将,您身边就没有可用之人了。
“聪明如太子殿下,此时应该知道如何选择。让贞妃跟末将走,末将带她前往钱州,我们将一生一世守着钱州,再不回来。
“在钱州,末将不会让人知晓贞妃曾经的身份,如此也就不存在毁坏皇家声誉了。
“您只是送出您父皇的一个妃子而已,就可以获得一名忠心耿耿的猛将,何乐不为呢?”
谢凛依旧坐在榻上,没有说话。
罗承说了这么多,见他没有反应,有些恼怒了,他沉声道:“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吧?北周三皇子的势力,早已经侵入大启皇城。
“今日您若是把末将与贞妃赶尽杀绝,便无人保护您。北周三皇子杀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大启江山将会葬送在您手中,您会成为大启的千古罪人!”
说到最后,罗承竟然手指谢凛,一如昔日在战场上指点兵马,质问手下。
谢凛“呵”地冷笑一声。
罗承听了既愤怒,又好奇。
难道他说的话,对谢凛来说,还不够惊吓吗?
一个失去太子妃的太子,一个失去强大助力的太子,一个病弱的太子,面对这等四面楚歌的处境,不是该吓得脸色苍白,魂不守舍,拼命地想要依靠他吗?
即便谢凛再如何聪明,也架不住他是个病秧子,也不能否认他现在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啊。
谢凛道:“所以,罗将军现在是在威胁本宫吗?以北周、以西戎、以成王夫妇,甚至以势力入侵皇城的北周三皇子,来威胁本宫,放贞妃跟你离宫?”
罗承紧抿着唇,没有否认,他就是这么个意思,谢凛能够听懂最好。
谢凛却道:“本宫身为太子,一个胆敢如此威胁本宫的将军,本宫实在不敢相信他的忠心。
“而且话说回来,即便今晚上本宫当真相信罗将军了,回头你带着贞妃离开盛京城,前往钱州了,你们就当真会相信,来日本宫站稳脚跟了,此生都不会再追问你今晚的威胁了吗?你们便当真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罗承愕然,这个角度,他居然从来没有想过。
忽然,他哂笑两声,“这么说来,末将与太子殿下之间,只有一战了!但是太子殿下可知,在末将身后,还有北周三皇子所带的两万将士!
“原本末将想着,您让贞妃跟了末将,末将今夜便为您而战,现在看来不能了,今晚上您必死无疑!”
谢凛脸上的表情凝了一瞬,落在罗承眼里,以为他被吓到了。
谢凛道:“罗将军在与本宫开战之前,应该先去问问贞妃娘娘,她是否愿意跟你离开。抛弃背后的家族、离开她生活了十多年的皇宫、离开她养育九年的儿子,她是否真的愿意跟你走。”
罗承自信地笑道:“此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贞妃与末将彼此相爱,她肯定会跟末将离开。”
杂沓而急切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千秋殿的大门被敲得噼啪响,可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望山立即快步过去,打开大门,不知和外头的人说了什么,又迅速回到谢凛身边。
深夜的秋风,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让人感觉到瞬间的寒意。
“太子殿下,情况不好了。北周三皇子手下的三千士兵,冲入皇城西门了,不知他们何时往西门处安插了奸细,竟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他们,情况十分危急。”望山说道。
谢凛只觉得,这个说法似曾相识。
他看向罗承,罗承则挺直脊背、昂起下巴,仿佛面对这样的境况,只有他能够保护大启、保护谢凛了。
他道:“末将所说的话,并非威胁吓唬太子殿下而已,北周对我们大启虎视眈眈已久,皇上病重,太子殿下病重,北周三皇子当然要趁虚而入。”
谢凛道:“本宫还是方才那句话,罗将军问问贞妃娘娘自己的意思呢?”
罗承只觉得他十分可笑,心里一定已经很慌乱了,不想让贞妃跟他走,便拿贞妃的意愿来说事。
他和贞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便各自婚嫁十几年,依旧内心有彼此,他们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做了这么多事情,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贞妃怎么可能拒绝他!
叩叩叩。
又是敲门声响起,声音比先前小声许多,也有序许多,望山看过去,道:“是贞妃娘娘来了。”
罗承立即朝门外看去,确确实实是贞妃来了,她穿粉蓝色衣裙,一如少女时期模样,美丽得叫他无法移开视线。
罗承立即上前迎接她,捉住她的双手,却发现她的双手很冷,罗承立即把她的手捧到嘴边,给她吹着,努力地温暖她的手。
贞妃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罗承道:“北周三皇子的三千将士,从皇城西门打进来了。我们的事情,我也已经和太子殿下说过了。太子殿下说,叫我听你的意思。
“小贞儿,快告诉太子殿下,说你愿意跟我走,我们去钱州一起生活,一起白头偕老,此生不再归来。”
罗承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一双沧桑的眼睛里饱含深情,他拉着贞妃的手,来到谢凛跟前。
夜色浓稠如墨,外面的风很大,远处的厮杀似乎开始了,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
罗承没有理会远处的声音,也不理会瘫坐在地的姑娘,以及守在谢凛身边的望山,甚至不理会谢凛,他只眼巴巴地看着贞妃,相信她一定会开口跟自己走。
但是等了半天,却没见贞妃开口,罗承轻声道:“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那我来代替你和太子殿下说,你愿意。”
贞妃忽然抓住他的手。
罗承被这样一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只觉得浑身温暖,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心里越来越着急,翕合着嘴唇想催促她,但到底没有出声。
他还在看着贞妃的眼睛,关注她脸上的丝丝表情,但是心里却乱极了,在无尽嘈杂的声音中,他似乎听到“噗嗤”的细微声响。
他骤然垂眸,看到一把匕首戳入贞妃的心口处,贞妃紧紧握着匕首的刀柄,用力到骨节泛白。
她脸色瞬间雪白,眼睛还在望着罗承,身子却已软软地倒下去。
罗承脑子完全不会思考了,只凭借本能捞住她,顺着她软倒的身子一起瘫坐在地上。
只听她在耳边说:“罗承,我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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