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听得一窒,

    她愕然地望着他神色,见他薄唇一扯,好似在笑,平时看起来一身正气又不苟言笑,而如今一笑却又那么颓然。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压根儿就没抱什么期待,

    正如他所言,之前相处那么久,细说下来,他甚至比小五更早遇见她,更早认识她,

    可事到如今就连小五也已凭那特殊的心性从她身旁抢占一席之地,可他呢?

    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又能做些什么?

    那些深切的渴求注定得不到回应,她若当真有可能心动,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更何况在他看来,不止是他,就连其他人,比如六儿,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添头,更像是一个添头,一个顺带的。

    但可怕的是他江云庭连做个添头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是想要被顺带一下,都成了梦寐以求的奢望。

    他一直都是边缘之外的那一个,被她排除在外,也从未被她纳入考虑范围内,

    这些他都很清楚,

    所以也是因此,就更加清楚,

    这份情愫来得太晚,晚了一步,就步步皆慢。

    慢了,就是迟。

    注定了是一份无望之爱。

    “妻主……”

    他微不可闻地唤了声,

    又忽然想起,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当小五他们唤她妻主时,她总是笑着回眸,总是温柔回应,

    而他,

    他也唤过很多次,但渐渐的她开始回避,哪怕“嗯”上一声都不肯,

    他又突兀一笑,

    抬起的手轻抚她面容,但也不过片刻,便又强行克制住,强行收回手。

    “三月二十六,”

    “云庭,”

    “恭祝言妻主大婚之喜。”

    他沉闷的嗓音沙哑至极,

    而他也徐徐转身,就那么一步一步,从这满室的烛光中走出,

    门外夜色正浓,檐下风雪微寒,

    而他迎着那冷风冷雪,忽而又嘶哑一笑,笑得无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江云庭自幼便知,人这一生总有些许缺憾存在。

    而如今那位言妻主,也成了他心底的缺憾之一。

    今夜明知她是清醒的,可还是那么失控,还是吻了下去,

    大抵也是因心中明白,

    就这一次,

    就只这么一次了。

    往后她娇夫美眷,身边有夫侍相随,

    可那些夫侍中,唯独少了一个江云庭。

    她的心太满,

    已经叫旁人所抢占,

    而她心里容得下那么多,

    却又唯独容不下,

    一个江云庭。

    …

    “啾啾,啾啾啾~~~”

    寒冬暖阳,

    镖局后院的树梢上落了几只麻雀,一大早相互啄着翅膀叽叽喳喳,倒是好不热闹。

    可后院那个屋子里,言卿坐在床边一宿没睡,

    那眉头微微皱起,胡思乱想了一整夜。

    说到底,她或许是太过吃惊,

    江云庭那人和许多人都不同,她曾经以为江家那哥儿六个,心思最重的是江孤昀,

    那人谋而后动,心思缜密,又一副多智模样擅长筹谋,这种人心思重一点倒也正常,

    可哪怕是江孤昀,当初也没像江云庭这样!

    “平时一点迹象都没有,忽然就甩我这么一个惊天雷……”

    言卿又皱了皱眉,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不过说起来,除了震惊,似乎也没多少旁的感想。

    大概是打一开始言卿就把他们兄弟六人视为一个整体,心里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六人之中,一旦接受了某一个,就势必得接受剩下的那些,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还是江虞羲当年为她精挑细选的,她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过相关铺垫了。

    只是此前她以为江云庭更想独善其身,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曾说过可以解除这份妻夫名义桥归桥路归路,

    但谁成想,

    “……我还以为他跟斯蘅一样,”都是心眼不多的那种人。

    但斯蘅简单的简直就像一张白纸,哪像是他,这些感情竟然藏得这么深,克制得那么狠,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恐怕……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言卿又扶了扶额,

    到了现在,她其实也多少有着那么几分宿命之感。

    “江虞羲……”

    把她和所有人连结在一起的纽带,怎就偏偏这么凑巧,他所挑选的那些人,一个不落,全都心怡于他,

    而怎就也那么凑巧,她对江孤昀他们,也逐渐有了那么一份暧昧之情。

    又或者那人真的太过了解她,太过清楚她,所以知晓她脾气,更知她喜好?

    所以他所挑选的这些人,总归还是逃不过沉沦的命运?

    “老谋深算,”

    “但要是这么来看,恐怕……”

    就算她此刻没多少感觉,但怕是迟早也得有一日,会对那个江云庭有很多好感,会逐渐陷进去,

    就好像此前面对斯蘅他们时。

    逃不掉的,

    不管是她,

    还是江云庭。

    都注定了逃不掉。

    …

    “哈!?鬼扯,”

    言卿从屋里出来时,就看见这院子挺大的,

    而斜对面的屋檐下,一身暗红长袍的江云庭正与人勾肩搭背,

    她看得愣住了一瞬,

    而对方正是昨日曾一起喝酒的镖师,

    “我说真的!听说城东有个娘子,看上了咱们总镖头,不过咱贺总镖头岁数也挺大了,好歹三十啷当岁,哪里比得上那些十七八水嫩嫩的小郎君。”

    “那位娘子最近正追得起劲儿,贺总镖头可没少为这头疼。”

    江云庭又“哈”地一声,笑得倒是挺爽朗,也没多少阴霾,气盖冲宵一身豪情,那眉眼都好似飞扬起来,倒是显得很有神采。

    “百年铁树开了花,我看他可撑不了多久,保不准回头咱几个就得喝喜酒。”

    他这么说着,

    而那人一听喜酒眼神一亮,“我前阵儿碰上你家老四了,听说钱庄那边有不少烂账,他最近正忙着帮温白遥回收那些烂账呢,”

    “据说整日打家劫舍把人揍得哭爹喊娘,昨儿还有人看见他一脸臭美地买了一匹大红丝绸呢。”

    “咋回事,庭哥?”

    那人又挤眉弄眼地问:“嫂子是不是想跟你们正式操办一下?这在咱幽州可不常见。”

    毕竟那些妻主都是看上了直接睡,什么婚宴喜酒,那全都免了。

    江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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