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随口一提,似问得漫不经心。

    而那男人也没什么反应,就只是那么一脸冷淡地回道。

    “有什么好见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可薄凉得很,那神色也好似凉薄进了骨子里,似乎对李颜姝口中的年公子完全不在意。

    而李颜姝低笑一声,“好歹同为王嗣,他楚熹年哪怕只是夜王养子而已,但从前也曾与你称兄道弟,”

    “而你这么说,难免伤人了些,”

    “且我瞧着,他那边倒是执着得很,这几日可没少想方设法地想与你叙旧。”

    但夜熙尧依旧是那副冰冷模样:“他是他,而我是我,况且夜家黑旗早已折戟,王府都已覆灭了三年多……”

    准确的说,是三年零八个月又二十四天,

    只需再等几个月,等十月深秋,便是四年。

    夜熙尧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之人大多无利不起早。我虽不图财,但我想安稳的活着,”

    “他楚熹年干的那些事在我看来并不可取,区区几人之力又如何能与朝廷对抗,况且他在地盟本就并不安稳,十二地支早已将他给架空,所谓地盟之主名存实亡。”

    “换言之,我是觉着,与他那种人交往过密,或是一不留神卷入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里,怕是我也可能被连累,”

    “……活着,不好吗。”

    李颜姝依旧斜倚在那张软榻之上,她娇软地以手托腮,听了这话不禁笑意又柔和了些。

    “阿尧还真是老样子呢,不过这话在我听来倒是顺耳得很。”

    “您过赞了,”他这么回了一句,

    而李颜姝也是一笑,

    她徐徐起身,但起身之时也微微晕眩,

    身旁的夜熙尧就好似一道沉默的影子,冰冷而缄默,但见此垂了垂眸,又微微上前,而后托住了她臂弯。

    她似是有些乏了,于是便摆了摆手,“让他们撤了吧,这戏红坊名气虽大,但我瞧那位少班主的功底远不如坊间吹捧得那般,若有可能,我倒是更想见见从前那位齐郎君,”

    “据传那人不但唱腔绝美,且那唱腔……”

    李颜姝又微微一弯眸,才带着些深意似地说道:“那人唱功,与海州那个琴仙世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说琴仙沈家以音律入道,以乐器而闻名,以那些琴音为刀剑,可以音律杀人于无形,”

    “那么那位齐郎君,他那唱功倒是更像一味神药,可惜幽州这地方到底偏僻了些,那般厉害的本领竟是叫人埋没了,也当真是可惜了些。”

    她这般感慨着,但夜熙尧却一如既往,他似乎很寡言,也很少多话,只在一旁听着便是。

    也是这时,有人匆匆来报。

    “娘子……外头来了两位娘子,听那前来叩门的小郎君说其中一位姓言。”

    “……姓言?”

    李颜姝狐疑了片刻,“我怎不知,我这何时起竟还认识一个姓言的?”

    左思右想,也没想起那到底是哪一个言。

    不过幽州这地方妻主娘子们总爱抱团,同为妻主,若得知住处附近有旁的娘子,登门拜访交好一番,也全是稀松平常。

    “许是刚搬来府城这边的,罢了,既然来了,就让人进来吧,”

    “且差人备好茶水招待一番,我稍后换套衣裳便去瞧瞧。”

    “好,”那下人应着,又急急转身。

    然而没人发现,当听见那名下人的通报时,

    只一瞬间,那夜熙尧便瞳孔一缩,

    但也仅仅只一刹那,便又迅速恢复如常。

    姓言……

    昔日王次女夜莺行走在外,便曾自称姓言。

    言是王父的言,

    卿是夜卿的卿,

    ——言卿。

    …

    言卿几人在外等了片刻,

    小六儿江雪翎叫完门后便退回至言卿身侧,

    而此刻红姨瞧了瞧六儿脸上戴的那张镂金面具,正在小声蛐蛐,

    “说起来你们大婚至今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吧?”

    “怎么这面具还戴着?”

    “难道一直没行房?”

    “那平时洗漱怎么办?”

    “不洗脸的吗?”

    六儿:“……”

    忽然一言难尽地瞧了瞧红姨,“近日事多,便没来得及,”他指的是行房之事。

    至于洗漱?

    做人要懂得变通,每日晨起时,那肯定是要先摘面具洗个脸的,然后再把这面具重新戴上。

    这其实就是一种风俗习惯罢了,一看这镂金面具,便知是刚成亲不久。

    六儿还挺期待的。

    期许着,

    当有朝一日,

    妻主亲手为他摘下这张镂金面具时。

    好似满心的热意全是为此而存在,

    成为她的夫,不仅仅只是一场十里红妆,而是真真正正的,名正言顺,有名有实的一位夫。

    “二位娘子里面请,”

    这时有人从宅邸走出,那人恭恭敬敬地请几人入门,

    言卿也敛了敛神,而后一步当先。

    她和红姨走在前面,并肩而行,小六儿江雪翎和齐家那位小叔齐秀恒,则是一副妻唱夫随的模样跟随在二人的身后。

    进入宅邸之后,穿过一片庭院,直达一座花厅,

    那花厅倒是风雅得很,熏染出几分淡淡的香气,桌椅摆件等也无不名贵,看得出此地主人既有格调,也颇会享受。

    须臾,

    等言卿和红姨落座后,也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人的脚步声很轻,不但轻,还好似带着些飘忽孱弱。

    而言卿抬眼一看,就见一抹杏黄跃入眼中。

    娉娉婷婷,弱柳之姿,当真是个柔弱无骨的美娇娘,瞧着病弱且无害,且那一颦一笑里也多少透着些端良庄重的礼仪之感,

    几乎是打眼一瞧,就能从其气质看出这人出身不俗,不说皇亲国戚,但至少也能比肩那些达官显贵的妻主娘子。

    而这么一个人竟然出现在幽州,难免是违和了些,倒是更适合在金玉堆里垂帘听政的模样。

    另外则是这人身旁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黑衣黑袍,独眼面罩,左脸毁容,且长发潦草不修边幅的男人。

    言卿:“……”

    夜熙尧:“!”

    红姨则是低着头,拿起一杯茶水,装出一副喝茶的模样。

    她心计不深,也没那么擅长掩饰,所以这种时候,按她习惯,大抵就是闭嘴,不说,不看,不去注意,

    也省得一不留神露出什么马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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