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寡人洗耳恭听,听听我朝状元之作。”
李隆基拍掌叫好,似乎已经将刚才不愉快的事情抛诸于脑后。
事实上,这位天子很欣赏王维的才华,而且也认可王维的政治能力,但唯独对他与自己亲妹子玉真公主的事情不满,所以一直把他按在六品以下的职位上,不让他起来。
当然,这也是玉真公主的意思,她总是觉得王维的官位一旦升上去了,就不会再那么依赖自己……
但今天被开元诗馆的布衣诗人大出风头,衬托的满朝文武胸无笔墨,这就让李隆基大为不爽,迫切期待有一个官员站出来替朝廷挽回颜面。
而王维,正是李隆基最为倚仗的人!
萧嵩、韩休、裴耀卿等大臣也俱都竖起耳朵,拭目以待,等着王维拿出匹敌李白的作品来为朝廷挽回颜面。
李白斜着眼看王维,不屑的道:“今日咱们只谈公事,你且听听我的关山月,再拿一首像样的作品出来,莫要让李白小瞧了你!”
王维懒得正眼瞧李白,冷哼一声:“诵来。”
“让朕来!”
李隆基诗兴大发,抱起放在御案上的琵琶,开口吟唱起来。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唐朝的诗大多时候都是用来唱的,因此满朝文武都见怪不怪,一个个摇头晃脑的配合着,似乎沉醉在李隆基的曲调之中。
李瑛也跟着拍子吟唱:“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不得不承认,李隆基不愧为“梨园祖师爷”,他的音乐造诣极高,随手弹奏的一首曲子就慷慨激昂,雄浑悲壮,好似千军万马驰骋在沙场之上,又像旌旗猎猎,颦鼓动地……
李隆基一曲奏罢,满朝文武齐声喝彩。
李隆基也很满意自己的演唱,唯一不爽的是,如此佳作为何会出自李白这种不懂礼数之人的手中?
就凭他方才在含元殿上大呼小叫,要不是因为他名气太大,才华又肉眼可见,就算他有多少脑袋都不够杀!
“这首关山月确实有水平!”
王维虽然恨不得和李白再打一架,但对于他的诗歌造诣不得不服,“看来我王摩诘得拿出毕生所学,才能与之匹敌!”
他在大殿中来回踱步,似乎是在与旁人闲聊,又像自言自语。
“有了,我就写一首这次河西之行的见闻!”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等王维吟诵完毕,李隆基第一个站起来拍掌叫好:“不愧是我大唐的状元,王摩诘这首诗可谓神仙之作,就算谪仙人也是略逊一筹!”
“王御史这首诗确实写得好,尤其是这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简直是神来之笔!”李适之紧跟着开口称赞。
紧接着满朝文武一片赞扬,好似朱雀大街上聒噪不停的蝉鸣。
“王御史写的好!”
“太好了,神作、神作啊,这首诗比李白的关山月水平高出一大截,当为今天的诗魁。”
“哈哈……民间的诗人写的再好终究只能锦上添花,真正有实力的人还是在庙堂之中啊。”
李白咂了咂舌,只觉得苦涩无比,“写的好像确实不赖!”
虽说文无第一,但既然大唐皇帝亲口说王维的诗第一,那他就是第一了!
况且,王维这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确实是神来之笔,要说压过自己的关山月一筹,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文学这东西不能直观的比较,只能各花入各眼。
李瑛也没什么可说的。
唐朝的伟大诗人中,如果说李白是状元,那王维至少是探花,况且关山月在李白的作品中不算最好的,第三名赢了第一名一次也没什么可说的。
李隆基心情大好,抚须道:“王摩诘去边塞视察有功,今日又献上如此佳作,即日起擢升为中书舍人,负责为朝廷起草各种诏书。”
王维现在的官职是正六品的侍御史,在御史台专门弹劾监察他人。
而中书舍人的级别是正五品,虽然只升了一级,但因为中书舍人负责为皇帝起草圣旨、诰令、诏书,其重要性甚至比一些四品官员还要大,算是朝廷中炙手可热的一个职位。
这个任命不仅让王维喜出望外,站在丹陛一侧的李瑛同样暗自窃喜。
这等于把王维送进了中枢机构,日后可以接触到很多核心机密,这对于自己的布局来说至关重要。
甚至可以说这是李瑛今天最大的收获,其作用绝对胜过李白的职位到底是七品还是八品,那些闲职只能锦上添花,中书舍人这种要职才能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
“多谢圣人提携!”
明天就能穿上绯色官袍了,王维感激涕零,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李隆基和颜悦色的道:“爱卿平身,望你日后在中书省兢兢业业,勿要让朕失望。”
等李隆基褒扬完了王维,李白飒然一笑,作揖道:“臣愿赌服输,就让司农寺罚我一年的俸禄好了。”
“哈哈……朕不罚你。”
李隆基捻着胡须大笑:“你的《关山月》写的不错,但王摩诘的这首《塞外行》更胜一筹。今天他是诗魁,你是榜眼,太子的作品为探花。”
“谢圣人夸奖。”
李白怏怏不乐的谢恩,对于这个心高气傲的天才来说,第二和倒数第一没什么区别。
李隆基继续道:“朕不仅不罚你,册封你为诗馆馆丞的任命依然有效,不过只能是正八品。”
八品与七品的区别在于,每月的初一、十五大朝议的时候,七品官员可以参加,而八品的官员无诏不得踏入皇宫。
李白感觉这是李隆基对自己的羞辱,但经过刚才孟浩然事件的插曲,李白心中的傲气已经被击溃,当下只能悻悻的磕头谢恩。
“微臣谢圣人提携!”
“好、好、好!”
李隆基心满意足的大笑,对于他来说,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让谪仙人心服口服的跪倒在自己脚下。
“散朝!”
随着高力士一声吆喝,这场持续了半天的朝会就此散去。
李瑛与贺知章、李适之、王维等人没有过多的交流,在李隆基离开之后第一个走出了含元殿。
他是大唐储君,也是满朝文武的君主,自然不敢有人抢在他头里出门。
虽然开元诗馆大出风头,但李白却仿佛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跟在太子后面,崔颢、岑参、王之涣等二十余名诗人紧随其后,跟着李瑛身后离开了含元殿。
王维来到李林甫面前,叉手道:“下官日后就要到首相麾下效力了,还望多多关照!”
“哈哈……我们中书省得到王摩诘加盟,如虎添翼啊,好好干!”
李林甫笑吟吟的拍了下王维的肩膀,一拂衣袖,随后出门。
首相出了门,其他官员不再谦让,身穿紫袍的官员先走,再是穿着绯袍的官员,最后才是绿袍官员。
李林甫刚回到中书省,京兆府法曹吉温和大理寺丞罗希奭就来求见。
“有什么事吗?”
李林甫端着茶盏,假装和他二人不熟的样子,“若是有要紧事情,速速禀来。若是没有,就先禀报你们的上司,不要越级来找本相。”
吉温叉手道:“禀相爷,杨洄说工部郎中宋钧在大殿上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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