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玥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从身下那匹马的背上下来,缓慢地走到用湿润的鼻头轻轻拱着他的骢影身旁。
——虽说离得很近,只有短短两步,但是对于双腿不便的风玥来说,也是相对艰难的路程。
何游和雪缃早已背转身,扭过脸去。
从小在璧樰楼长大的他们,自然清楚当风玥用双腿走路时,不喜欢或者说不希望被任何一个人看到。
他们都自觉地不去触碰这一禁忌。
那匹骢影似乎很是喜欢风玥,从一开始便直奔他而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这会儿见他翻身下马,更是欢喜地晃了晃脑袋,主动凑到风玥身旁,温顺地任凭他在自己的背上放上马鞍。
风玥心中动容,也抬手摸了摸它神奇的大脑袋。一人一马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
待雪缃和何游转过身来时,便看到风玥已经骑在那匹突然出现的骢影背上,正跃跃欲试地看着远处。
二人走近风玥,何游看看风玥身下神气十足的骢影,又看看风玥,“楼主,这马?”
风玥得到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骑,也是欢喜不已,“星渊前辈的信里说过,他会为我们准备一个出行工具——应该就是它了。”
雪缃和何游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暗叹一声。
看来,这次无论如何,是阻止不了了。
“此马神骏,我去去就回。你们且在此处寻找,待我回来与你二人会合。”
风玥交代过后,便一扬马背上的缰绳,大喝一声离开了。
骢影不愧是传说中可日行千里的神骏,风玥那声“驾”似乎还停留在耳畔,一人一马就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何游和雪缃眼前,早已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做了万全的准备后,祁长留一行人算是有惊无险地跟着杜衡一起进入了沂国枫玉都皇城。
幸好萧景逸带着大部分忠心耿耿的将士奔波在外,忙着寻找那传说中的“珹之域”,否则他们一行人还不一定能这样顺利地进入皇宫。
杜衡以神医探病不喜窥视为由,屏退了所有侍候的宫女内侍,留下未已以及易容过后的祁长留和墨白墨柒两兄妹。
未已和墨柒留在凤栖宫,墨白和祁长留没一会儿便悄悄以要出恭的借口溜了出去。
杜衡一见到自己姐姐,瞬间就忘记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未已等人。
无他,杜清浣实在是太憔悴了。
瘦的,出乎他的意料。
杜衡明明记得,那日接到萧景逸要他一同出发去当开路先锋的旨意不久,他就迅速改换戎装进入皇宫,在见萧景逸之前,瞅准空隙迅速来杜清浣这里坐了片刻。
那个时候,姐姐虽然消瘦,但远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候一般,瘦的骨节突出——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她还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咳嗽。房间里浓郁的药味久久不能散去,连偏厅里的桌布都染上了药味。
而且,那个时候,杜清浣虽然精神不济,却还能打起精神和杜衡说会儿话。现在的她,却病得几乎起不来床,眼神里也黯淡无光,竟全然是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杜衡惊愕不已。姐姐她,怎么会病得这样严重!
无措、惊讶、茫然、疑惑、甚至愤怒——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冲上头,杜衡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在杜清浣床头坐了许久——如此本不合规矩,但杜清浣实在病得太重,甚至根本起不了床,便只能这样接见杜衡他们。
被安排在偏厅等候的未已、和已经打扮成小药童的墨柒,在偏厅等候许久,等到茶水已经凉透了,还没有等到杜衡传唤。
墨柒指了指已经浸入浓浓药味儿的桌布,皱了皱鼻子,小声对未已道:
“哥——神医,这桌布怎么一股味道?”
未已已经注意这个味道很久了,闻言,抬眼看着墨柒,道:“是君后殿下喝的药的味道,药材有……”
未已还没说完,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原来是杜衡亲自过来请他们过去。
他一脸灰败,脸色几乎阴沉地能滴下水来。
抬眼看见未已的一瞬间,他的眼里又隐隐地生出几丝希冀。
“神医,你快救救我阿姐!”
说着,他伸出手一把拉住未已的胳膊,拉着他就往杜清浣的寝殿里跑。
未已不会武功,只好顺着杜衡的力道,跟在他身后,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凤栖宫君后殿下的寝宫。
房门一开,未已顿时眉头紧皱。
待见到病恹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杜清浣时,更是脸色难看。
杜衡屏息等着未已检查。
见他脸色不好,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心惊胆战。
扮作药童模样的墨柒跟在他们身后进来,默默地跟在未已身后,时不时按照他的要求递给他一条手帕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杜衡等的浑身僵硬。
终于见到未已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杜衡正打算过去询问,却又见他重新拿起一个夹子模样的东西,迈出的脚步顿时收回,杜衡还是继续待在原地。
直到胸膛有些发疼,杜衡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怪不得一直觉得胸口闷的厉害,有些喘不上气。
终于,未已起身,用墨柒递过来的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向着杜衡走来。
身后,墨柒遵照未已刚刚的吩咐,默默地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杜清浣的双手,然后又打湿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最后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放好,这才开始收拾药箱。
未已一直到走出房门,才开口和杜衡搭话。
“令姐这是心病,郁结于心、五内俱焚。她的身体因为潜意识里拒绝进食,现在已经虚弱到极点。”
杜衡呼吸一滞,连心脏都紧缩了一下。
他嘴唇颤抖,语气急促:“神医,求你,救救她。”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未已:“人我自然会救。只是,我刚刚说过了,令姐这是心病,即使我能够帮她把虚弱的身体慢慢调理好,但只要她的心结不解,她的病就会一直拖下去,身体也不会好。”
杜衡几乎要绝望了,“那该如何是好?”
“心病还须心药医”,未已看了杜衡一眼,突然问道:“令姐夫,咳,君上和君后关系如何?”
虽不知他为何话题跳跃的这么快,但杜衡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青梅竹马,情意深重——当然,那是在君上宠幸那个女人之前。”
“君后殿下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差的?”
“大约是三个月前……那时候,君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宠爱那个女人。从那时起,姐姐便有些郁郁寡欢。”杜衡回忆起那段时间,甚至还记得那日苍白的阳光——像杜清浣苍白的脸颊一般。
透明的,脆弱的。
“后来,君上对那个女人越发放纵,甚至允许她出入御书房——那时候,姐姐的身体似乎越发不好了。”
杜衡回忆着先前的场景,越发觉得是自己的疏忽。他应该,更早一些察觉到杜清浣的不对的。
新换的这批宫人大多都是他安排进来的。可惜,这些人对他们杜家畏惧有余,忠心却不足。
他们伺候杜清浣不可谓不尽心。但杜清浣心绪不佳,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吃什么也没有胃口。这些人只会听从吩咐,竟无一人劝解开导,导致杜清浣的身体愈发糟糕。
这些,都是杜衡从杜清浣身边一个临时顶替白襄的小宫女嘴里问出来的。
未已静静听完,悠悠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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