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交叉复杂,倪阳州走几步想看看情况,刚才的吵架声却已经消失了。
奇怪。
男生转了几个巷口,没看到一个人影,倪阳州挠了挠头发,再仔细一看,连自己是从哪个路口出来的都没印象了。
老城区的房子盖得早,没什么规划,都是有块地方就占,只留了狭窄的通路,四周望去,都是一层或二层的自建小房。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比孟汀家那边的村子要富裕很多。
倪阳州问了几个路人,终于从最复杂的巷子口里绕了出来。
回忆刚才走过的冤枉路,倪阳州觉得自己至少横着走了三个“8”字型,电子导航来了都得迷路。
错过一个巷子口,就得再绕好几个弯来回到原路,才能从正确的出口走出去,连个清楚的路牌都没有。
倪阳州心里画了画路线图,慨叹一句幸亏自己方向感好,不然就陷在这个“巷子法阵”里了。
倪阳州走着走着,还看到了一家装修很夸张的网吧。
一想起昨天还想拆了录像机去网吧查查线索,早上录像机就被人拿走了,倪阳州直胸闷。
结果刚走几步门口,就看到对面街上走过来个熟人。
那个嘴臭的万欣荣。
倪阳州拎着东西,离得也不近,能看到万欣荣的嘴角贴了个创口贴,穿个很流行的开领衬衫,梳着背头,一点也不像个被打就马上求饶的懦弱学生。
好像盛装打扮去做了什么事似的。
万欣荣看到了远处正在走路的倪阳州,但对方好像没有看见他,万欣荣缩了缩脖子,又故作不在意地快走几步进了网吧。
倪阳州不再理会,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一路走到了孟汀所在的村庄。
熟悉的小河边,同样暗淡的天色,不一样的心情。
倪阳州走着走着,就看到远处一道蓝白色的身影,正是等在那里的孟汀。
“孟哥,来接我呀?”倪阳州开玩笑道。
“嗯,来接你。”
孟汀语气正常,倒是把倪阳州听得怪难受。
自己原本是要和原主爸爸去吃饭,吃完饭指不定几点能来,孟汀要是真的一直在这里等,那肯定得白白苦站好几个小时。
谁会这么做呢,就因为是朋友?
孟汀好像看出了倪阳州的心理负担。
“不是特地接你,出来买东西,正好碰上。”
倪阳州看了看两手空空的孟汀,表情有些难以言说。
孟汀从兜里掏出一盒墨水,带着一股老式墨水独有的淡淡墨臭,倪阳州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学霸还会写毛笔字?
“那啥,我买了点饭,不知道够不够咱俩和阿姨吃的。”
倪阳州抬眼看了下孟汀的表情,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和阿姨吃饭了吗,咱们一起?”
孟汀神色没什么变化,说道“不用,我妈不用吃。”
“嗯?”倪阳州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奇怪。
“我们吃吧,我也没吃饭。”
倪阳州挠了挠头,不再追问,跟着男生一起进了院子,大门是黑色的,又重又厚,推起来倒是很顺滑。
倪阳州注意到自己进门时,邻居家有个流鼻涕的小孩一直往这边看。
孟汀晃动的钥匙声引回了倪阳州的注意力。
孟家的院子和同时代的农村人家的院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临近砖房门口,还有个通着地下的水龙头。相比较来说,可能也就是看着干净一些,没有堆什么粮食。
也因此院子显得有些空荡。
倪阳州从小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都没怎么住过老式平房,看着四周觉得有点新奇,又怕自己这样不礼貌,眼神都收着的,只是不经意间多瞟两眼。
院子的大门上锁,砖房也上锁。
一连排是三间屋子,中间是个跨屋,放着桌椅板凳,应该是平时吃饭的地方,看上去年头久远,是很结实耐造的朴素风格。
东侧屋的门被漆成了红色,也挂着一把小锁。西侧的门倒是敞开着,倪阳州一瞥便看到了孟汀在学校常用的教材。
怎么还挂了锁呢?倪阳州心里有点纳闷儿。
孟汀的妈妈比较注意隐私,儿大避母?母子俩关系不好,锁上不让儿子进?或者是有贵重的财物,怕丢?
倪阳州脑海里翻过十万个为什么,嘴上没有透露半分,手上动作不停,把三份盖饭都拿出来在木桌子上,孟汀没有客气,用手把一次性筷子和潘冬雪送的小腌菜都打开放好。
二人对坐着吃了起来。
青椒盖饭里的瘦肉顺着肌肉生长方向切得整齐漂亮,表面包裹着一层淡金色油亮亮的调料汁,菜椒颜色青翠,搭配在一起散发出咸辣的香气。鱼香肉丝里的木耳口感爽脆,炒菜时应该加了秘制豆瓣酱,又有香气又不至于颜色太深,红红绿绿勾引人的食欲。
宫保鸡丁在孟汀的手里,还没来的及让倪阳州欣赏一下,男生便托着底咔咔几口吃完了,连米饭都没有剩下,节约粮食得很。
倪阳州吃着嘴里的青椒,把剩下的鱼香肉丝也往男生手边推了推。孟汀点了下头,又开始托着鱼香肉丝开吃,顺手给倪阳州倒了一杯水,倪阳州端起杯子喝水,缓解喉咙里淡淡的辣味。
饭都差不多吃完了,倪阳州突然放慢了咀嚼最后一口饭的速度。
一顿饭吃下来,倪阳州觉得自己和孟汀这一连串的动作好像非常自然。
自然到各干各的活,配合起来却非常流畅,全程没有一句语言交流。
自然到好像一起生活了很久。
停,打住,别瞎想。
倪阳州遏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试探着问道:
“孟哥,阿姨是出去工作了吗?”
孟汀吃完最后一口饭,一个饭粒也没剩,喝了口水,对倪阳州说:
“没有,我妈妈生病了,在家。”
倪阳州回头看向带小锁的房间。
“就是那个房间。”
“为什么……”,后面想说的原本是“锁着门”,又觉得只是朋友,问这样的事有点太过。
“精神病,不能开门,可能会走丢。”
倪阳州心下哑然,讷讷地点了头。
孟汀说得自然,好像也没什么太多值得悲痛的,他已经习惯了照顾母亲,习惯了闲言碎语,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倪阳州看着对面人低着眉眼,自己孤独地开口道:
“你的妈妈至少还在。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我妈。”
倪阳州说的是真实世界自己的母亲。
自己车祸住院,全程不清醒,也不知道母亲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的,她会不会惶恐痛苦,却又无人可说呢。
第一个任务还没走完,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也不知能不能成功回去。
倪阳州沮丧地像被推落悬崖的气球,或许他会一直慢慢地飘下去,或许他会在某块岩壁或者某截树枝上砰然炸裂,永远回不到故乡。
孟汀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嘱咐过要要注意同桌,英语老师当时挽着耳边的头发,殷切地告诉他“倪阳州的妈妈在国外再婚了额,一年不一定回来一次。”希望孟汀能主动团结同学,和倪阳州搞好关系,起到些好的影响。
是担心国外的妈妈一去不回吗?
孟汀没有言语,他自觉嘴笨口拙,也说不出什么动人的话,只伸出手,捏了捏倪阳州的肩膀。
二人也不是沉湎于痛苦的性格,话已至此,都不在提,倪阳州也不再问孟汀母亲的事,只想着对方主动说再收集信息。
天色已晚,倪阳州趴在孟汀的木头桌子上写作业。
孟汀早就完成了学习任务,去了东屋一趟,没发出什么动静,回到西屋,又开始从箱柜里翻床单被褥。
幸好,家里虽贫瘠,换洗的基本床褥还是有的。
“晚上我们睡一张床?”
倪阳州叼着笔头,望向正在铺床的孟汀。
男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别的房间了,你想睡跨屋?”
倪阳州原本是毫不忌讳的大大咧咧性格,在自己的世界里上大学时,北方大学的澡堂里和舍友一起去光溜溜的洗澡都没有任何不适。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世界遇到了阎锦的事情,他突然对俩人睡一张床有了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抱主角大腿抱到床上感觉……
感觉这本书的标签要跑偏。
孟汀铺好床单,又铺上一套被子,因为是农村土炕,现在又没有到需要烧炕取暖的寒冷季节,垫的东西不是很厚,家里的换洗足够用了。
倪阳州看着宽敞的土炕,炕上的两床被子,中间还隔了一点点缝隙,心里觉得安稳了很多。
“不,我和你睡,我要睡炕。”
倪阳州笑道。
孟汀听了话,指着倪阳州眼前的作业,“完成了?”
男生一低头,不再嬉皮笑脸,“马上马上。”
孟汀看着男生龇牙咧嘴地完成了作业,一些不熟悉的问题,孟汀一讲,倪阳州便马上回忆起来了。
不是不可救药。孟汀思索着,理解能力强,能举一反三,有些知识不太熟,但背的很快,字迹虽狂放,但也勉强算潇洒漂亮。
怎么会摸底考试考得那么低呢。
“阳州,”倪阳州咬着笔杆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坐到身侧的孟汀,这是第一次听到对方直接称呼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次月考,考进年级前100吧。”
……
?
倪阳州惊诧道:“我?年级前一百?
老哥你知不知道年级四百多人,我上次考433啊。”
孟汀点点头,“我觉得你能考到。”
“我觉得我不行,”倪阳州心里发愁,要是任务进度一天一个四十、五十的,自己都不一定能待到下次月考。
不过早走也好,快进任务,给自己的开个好头。
“不,”倪阳州发现这句话说出来有歧义,马上反驳道“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孟汀好像在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半晌,接着道“对,我知道的,你很行。”
倪阳州默默无语,低头继续去啃数学题,心里疯狂呐喊道“主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小心秃噜出一句黄腔啊,不要接这种话茬,ok?”
一声猫叫响起,倪阳州抬头偷偷往外看了眼,“监工”小孟老师及时用他那长长的手轻按了一下男生的头,提醒道:
“不要看猫,做题。”
倪阳州不死心,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浓密的阴影,问:
“你家养的?”
孟汀也转过头去,透过浸在墨色里的月光,看向远处树上绿莹莹的两个光点,用慢悠悠的语气说道:
“天生地养,野猫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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