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阳州拎着满满一兜子碎银出了店铺。

    不是没有银票,只是考虑到一路上车程行路,碎银更方便花销。

    年轻的道士并没有询问辨识草药的人是何方神圣,对方如此做派,很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倪阳州出来后绕着店铺前后的小巷子转了转,找到了药铺的后门。

    后门处也是一排做生意的小街,看见一家糖水铺,老板娘正在勤快地抹桌子,倪阳州施施然走过去要了一碗雪芋羹。

    鲜脆的芋头先是煮熟,再切片,研磨好后在加入杏仁,拌入粉浆,锅中熬炖数个钟头,越熬越清透,最后呈至桌上时,被瓷白的小碗一映,好似月亮里擎了一汪春水。

    倪阳州尝了一口,香得眯起了眼睛。

    一碗雪芋羹下肚,店铺后门还是没有人出来。

    倪阳州摸着满足的肚皮,突然一点灵光闪过。

    “不对,还是前门。”

    小道士付完账,还没等老板娘招呼,便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但是错过了时间,前门也没有,周围也没有。

    倪阳州好似加了疾跑,路人都还没看清楚时就匆匆蹿过了几条街。

    没有拄着拐杖的人。

    【宿主,你在找什么?】

    103刚做完上个世界的总结汇报,回来就看到宿主像个贪吃蛇一样窜来窜去。

    “没啥。”

    倪阳州站在街市上,望着慢慢开始收摊的小贩们发呆。

    “哪去了呢……”

    独行几步,倪阳州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我的木雕。”

    凭着优秀的记忆力,倪阳州一路一点冤枉道都没有走,等到时,木雕小贩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倪阳州心里有点怅然。

    这是没有缘分吗,自己这就要启程了,等回来时也不知还有没有……

    “道长?”

    对面卖素面的摊子上,一个黝黑的瘦男人唤道:

    “可是来取狸奴木雕的?”

    正是吃晚饭的木雕小贩。

    倪阳州心里那点怅然转眼消失了干净,清俊的脸色扬起笑容,依稀又有了那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笑起来一排整齐牙齿的少年的影子。

    “正是,劳您久等。”

    “嗐,这有啥的,您来了我就没白等!”

    小贩开心地从货篮里掏出木雕,憨态可掬的小胖猫依旧高傲。

    “十文。”

    倪阳州掏了掏乾坤袋,如同常人,好像只是从袖口里掏出钱财一样,摸出了小半块碎银。

    “哎?哎呀道长我找不开,您待我换下钱。”

    小贩拿着银子,接了素面老板的小称,细细称好后和几个相熟的摊贩兑了一些,最后还是差几文。

    “您看这样行不行。”小贩托着一手的铜钱回来。

    “还差一点,我这有个新制出来的木簪。”

    小贩伸手从货箱里掏了掏,拿出一支松木白兰花簪子。

    木料普通,胜在雕工出色,兰花栩栩如生,还伴着一点松木浅香。

    “这个道长可能一起收了?”

    倪阳州接过木簪,点头同意,一手拿着木簪,一手拿着木雕转身踏上了出城的街巷。

    路上走着,倪阳州捏了捏小猫木雕的爪子,没捏动,转而向103搭话。

    “三哥,我现在进度多少了?”

    103正好在实时关注。

    【任务进度1。】

    “……”

    “我转了一天了,才百分之一?那是不是说明今天碰到的太子、皇后、四皇子,都不是任务主角?”

    103还没来得及回答,倪阳州压住了情绪,理顺思路:

    “不一定,没准是我的选择没能推进任务。”

    【宿主说的对。】

    倪阳州克制住捏眉头的习惯,低着头继续往城外走。

    拒绝了太子和四皇子的邀约,答应了皇后的请求,这些对任务的贡献都不大吗?

    倪阳州觉得自己或许在这个世界里不能太瞻前顾后,或许再勇一点,主动出击才能获取更多线索。

    上个世界是谋杀,怕打草惊蛇,这个世界是推人做皇帝……

    倪阳州还是没忍住,捏了捏眉尖。

    更得谨慎了好不好,宫变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血流成河啊。

    到了这个世界,动不动就跪下的人们并没有让倪阳州体会到什么高高在上的优越,而是现代人对这种阶级观念不认同而产生的深深隔阂。

    倪阳州觉得自己像在遍布npc的情景剧里体验生活。

    “三哥,我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

    103是个温和友善的系统,它会在任务中,给予难得的引导和陪伴。

    【谋而后动,三思而行。】

    倪阳州握紧了小小的木雕。

    快到城门口,已经能看到看守的士兵,倪阳州放慢脚步,像常人一样的速度开始进出城的队伍中排队。

    还没走两步,旁边城墙拐角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挣扎之声。

    倪阳州侧头望了望,没有人注意到。

    “管闲事,管闲事。”

    倪阳州一边气自己总耽误进程,一边抬脚脱离队伍,往城墙拐角处走去。

    不过转瞬之间,倪阳州便行至声音来处,阴暗角落中不堪的一幕暴露在人前。

    一个上了年纪的破衣乞丐,正揪着个手拿糖葫芦草靶子的孩童,对方被欺倒在地,鲜红的糖葫芦掉得满地都是,那双肮脏的手正要去脱小孩的裤子。

    倪阳州怒气飙升,一个甩手,碎银就像个炮弹一样正中乞丐额头。

    老乞丐哀呦痛呼一声,满脸是血地仰面倒了下去。

    “无耻老贼!”

    倪阳州气得走近,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藤蔓,不顾对方求饶,把老乞丐勒着嘴,捆成一只倒吊的臭虫。

    压着情绪,倪阳州背对小孩,从袋里翻出一件道袍,往后扔了过去。

    “小孩儿,先把衣服穿好。”

    背对着的倪阳州看不见,那个面色惨白的孩子手里捏着薄薄一片银光。

    他只能听见身后悉悉索索摸着穿衣服的声响。

    还有一句虚弱的,好似含着泪的颤音:

    “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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