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的严肃对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或许是尹嘉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好了足够多的铺垫,倪阳州的交换要求非常轻松地就被同意了。

    其实也可以说是,为了能让他愿意效力,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足够优厚。

    要是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军队或许是一道枷锁,听指挥远没有自己做土皇帝来的开心,但对于倪阳州这样的情况,能用最小的代价完成支线任务,已经是比较合理的选择了。

    相对应的,他需要服从安排完成一些任务,配合科学院做检查与实验,当然一切在谈话中,都说明是以不影响人身安全为前提的。

    倪阳州提及到搪瓷杯子,外面自有士兵把杯子好端端的拿了回来。

    原本是在尹嘉竹手里紧紧攥着的。

    明日白天,会有人来带他去研究院。

    其中有没有猫腻,会不会温水煮青蛙,还是真如这场谈话中显示出来的公平公正,对倪阳州自己来说,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

    若是没有时间限制,他还能带着爱人就当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末日流浪,而如今每天都在倒计时,倪阳州恨不得数着秒过。

    谈话完毕,又签署了一些文件后,白高峻匆匆离开。

    医院的人也是连轴转,半夜也依旧有灯彻夜明亮,倪阳州在病房里没有休息太久,也没有真正睡着,只是在黑夜中像乘着一根浮木,在万籁俱寂的的时间里游荡。

    不到四点,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是前一晚给自己上药的女护士。

    “廖乐,可以探视了。”

    倪阳州一个猛子起身,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忙跟着护士往上走,医院的电力紧张,电梯只供手术,两人在漆黑的楼道里爬了半天,才终于到了特护病房外。

    护士指了指门上的小窗,语气不是很好:“病人指定要见到你,不然不配合,不能进,跟窗户那看一眼吧。”

    谁摊上一个要死不活还不听话的病人都会觉得心烦。

    倪阳州来不及替男人赔礼道歉,赶紧从小窗往里望去,小窗不过四四方方一格,只够露出青年的半张脸,视线受阻,房间内的人身上插了不少管子,头上剃得干干净净,仿佛若有所感,那双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些许。

    正和倪阳州的目光对视到了一起。

    男人看着脸色十分虚弱苍白,眉头的阴影更加深刻,见到小窗外的那双担忧的眼睛,自己先扬起了一点嘴角。

    有呼吸罩盖着,倪阳州看不出来,但是那双眼睛,盛上了爱意。

    眼里酸涩的泪水夺眶而出,倪阳州瞬间低下头,用左手抹了把眼,又赶紧凑回到小窗前。

    白高峻走之前告诉了倪阳州男人的伤情状况。

    腹腔及四肢挫裂伤,创伤性颅脑损伤,入院抢救时情况危急,主要原因还是失血过多。

    倪阳州这才知道,尹嘉竹有天生的痛觉缺失。

    主动跳机舱,入水时一起跟来的背负式喷药器及紧随而至的直升机都在瞬间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损害,即使倪阳州已经尽可能快地收了地面与机体,换成水面作为缓冲,但十米的距离又维持着不当的入水姿势,受伤是正常的,像乐观的飞行员那样毫发无损的,才是少见的、值得庆祝的喜事。

    而尹嘉竹凝血机制又很差,整个人几乎像个漏水的气球,在死亡边缘晃荡一圈又被拉了回来。

    倪阳州回想起最初时男人说的“没哭过”、“不知道疼”,只觉得难受万分。

    倪阳州想忍着泪,但泪不听他的话,千万句担忧卡在了嗓子眼,像倾吐不出来洪水的堤坝。

    青年的双眼越憋越红,尹嘉竹看着被楼道里的绿光映得孤独的身影,勾起手指动了两下,倪阳州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那个光秃秃的脑袋。

    尹嘉竹在试图安慰他,好像在说:“州州你看,大哥这次真的剃了头发了。”

    倪阳州不合时宜地被逗得想笑那么一秒,却又在下一刻忍不住捂住眼睛蹲在了病房门口。

    他深吸了几口气,胡乱地擦干眼泪,踮起脚把下半张脸露到窗格外,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尹嘉竹知道,青年说的,是“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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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到第二天清晨,尹嘉竹闭上眼后实在是没有精神,被医生护士们围了一通后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门口当望夫石的倪阳州,被那个面容严肃嘴硬心软的主治大夫骂回了病房。

    上午时分,军队来人接倪阳州去研究院,开车开了快三个小时,才终于进了一个内部十分广阔的底下堡垒。

    从地面上看,只是普通的山体,不过是铺装路多一些,为了应对植物变异,都能理解。等进了去了,青年才发现这个地方叫研究所都有些不符合情况。

    应该叫地下城。

    怕是连片的山体下都挖空了。

    早期或许是根据防空洞扩改修,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地处极深又十分稳固,倪阳州光是坐一层层换成电梯就坐的头昏眼花,别提对方没有限制他的视线,就算让他记下,这复杂的路线也不是短时间能够都熟悉下来的。

    而且没有监控死角,分区之间有如巨型管道样连通,极少有玻璃,要不就是植物培养箱,倪阳州置身其间,仿佛以为自己是什么星际战犯,被押解到太空监狱里来。

    令人熟悉的红色标语此时就格外显得让人心安,倪阳州进地下后又跟着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研究所。

    纯白的墙面、纯白的制服、纯白的检查器械,在面对研究人员们高强度的术语攻击后,倪阳州觉得自己的大脑切片或许也是光滑纯白的。

    历经一天时间的配合实验,倪阳州坐在休息室里只觉得疲惫至极,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

    因为正是在他给做好准备的研究人员们表演大变活人时,他发现自己忘了一个重要问题。

    临时机场地面抠出来的那块大坑,连着地下土壤和地表铺装,还像沙盘游戏里的整齐方块,直挺挺地占据着他整个金手指空间。

    只有大瓦房幸免于难。

    他进到空间里,门也推不开,窗户也打不开,外边堵得严严实实。

    原基础设施没有被破坏,而空间里除了同时拿出来的水面步行球,所有的囤积物品,都被挤得不翼而飞。

    也就是说,倪阳州重新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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