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阳州兴冲冲跑回房间,正看到窗户被关上。

    未及倪阳州开口,黑衣少年先一步从窗户边撤开,单膝跪地,给行了一个大礼。

    “谢道长救命之恩、谢真人救命之恩。”

    即使倪阳州看着样貌上比他还小了几岁。

    这么有礼节,倪阳州虚扶一把,让人起身。

    “可还有哪里不适?”

    黑衣少年脸颊干瘦,一身上好的衣料看着颇为不合身,显得空荡:

    “已大好了。”

    倪阳州从桌子上倒了杯茶,递过去:“刚才来的世子,你认识?冲你来的?”

    黑衣少年先点头又摇头:“认识,我名为小白,是永定王府上的家生子,奉命来伺候世子参与门派选拔,一起的同辈仆从们看不过眼,今晨唬我世子有雅兴,要采晨露沏茶,到了崖边……

    世子身边仆从众多,看来是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倪阳州坐直了,看着名字起得实在是随便的少年:“世子爷家这样财大气粗,仆从都穿这样好的料子?”

    “我……”

    小白一运气,手中刚接过的茶冒出袅袅白烟。

    又单手一抽,腰间抽出一柄窄细长刀,倪阳州看着有些新鲜,对方把小杯微微倾斜,茶水在落到长刀的瞬间,刀身起火,茶水眨眼化为蒸腾的雾气。

    在炼气这个水平中,元素使用得可算是炉火纯青。

    “单火灵根,六年前大病后能开始修炼,不敢告知父母,自己摸索,到了炼气九级,偶然被主子们发现,被叫来做世子爷的伴从。”

    倪阳州接回茶杯,觉得有些烫手,两手倒了一下赶紧放到桌上,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这回理解了。

    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子要进宗门修炼了,多整几个能修炼的仆从,到了修真地界也依旧能过他的世子爷生活。

    且既然是送来进宗门的,便打扮打扮,免得失了王府的气派。

    倪阳州点头,问道:“有什么事要求,你说说吧,我看看合不合理。”

    小白扣在衣料旁边双手紧了紧,抬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捏耳朵的少年,想请对方帮忙引荐他身后的那个大能的想法忽地熄灭,只觉得眼前的小孩没准是哪个不愿意显露身形的高阶修士。

    倪阳州想得倒是透彻,对方自报家门,先说惨境,估摸是想博取同情心,再未谈及父母,怕是已然断恩,悬崖不高,摔下来最多重伤,却任由几个低于自己修炼水平的仆从欺辱,应当是将计就计,要想办法脱身。

    小白又跪回到了地上,躬身拜倒,这次倪阳州没拦。

    “求一份出走的路引。”

    “路引?”

    小白“崩”磕了个头:“路引,能让我离开此地,我不愿随世子进明虹宗。”

    这样的要求倒是让倪阳州没有想到。

    这人韬光养晦,目明志坚,倪阳州以为对方会借此机会想拜个师什么的。

    倪阳州问道:“为何不愿进宗门?明虹宗灵气充裕,众皆向往,且地广人多,进去后努力修炼,你也不一定会总被人家挟制。”

    小白不肯抬头,低声说道:“做人奴仆受尽白眼,轻则打骂,重丢性命。生于世上十几年,别无所求,能修身炼心,已比常人强上太多,如今只愿自由。

    明虹宗再好,不是我心所向。”

    倪阳州这下有点佩服他了,站起身,把对方扶了起来:“这个路引,我可以去问问师尊,但是高门大户里的家生子,是不是仍是奴籍?如此行走往来……”

    小白摇头:“为了安抚我爹娘,府里已经统一改了。”

    倪阳州问道:“那你还回去接父母吗?”

    “接不了了。”

    小白嗓音平静。

    “送我跟随世子修仙,为斩断后路尘缘,我爹娘双双饮毒自戕。”

    倪阳州一时哽住。

    “正因如此,我再不能辜负他们用命给我换来的自由。”

    倪阳州走到门口:“你等一会。”

    说完,小白就看着少年踩着金色的碎光跑到了另一间房,没过一会,拿着张纸匆匆跑了回来。

    “小白,接着。”

    小白应声接过,手里的不是什么路引,而是一张用来包点心的油纸。

    “拿着它,能当做路引。”

    倪阳州道:“我求师尊给施了个障眼法,凡人眼里,这就是路引,到不同的地方,记得重新灌一遍灵气。”

    没想到竟如此顺利,小白一时难以相信,却又马上醒悟过来,又要跪下。

    倪阳州手疾眼快一把扶住,笑道:“别,刚才那一跪,我是代师傅受的,已然够了,再跪就折寿了。”

    小白感受着油纸上的术法痕迹,手都在颤抖,不停地点头道谢:“谢谢,谢谢……”

    “别谢了,赶紧走吧,这片都是人家的地界,先逃出这里。”

    小白闻言就要往外迈步,忽然又停下:“敢问道长、真人名讳,若今后真能逃出生天,愿能有机会回报。”

    倪阳州想了想:“不用报我等,若你今后遇到所求单纯、一心坚定之人,无关害人之事,也不妨帮他们一把。”

    小白俯身深深一礼:“若能为散修,摆脱尘世束缚,自当归于山野,做闲散俗人,谨遵恩人叮嘱,若有如此人来相求,必当伸出援手。”

    倪阳州挥手让人离去,看着黑袍的小白脚步坚定地往外走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对方逐渐成长起来的样子,必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一份天地。

    送完了人,倪阳州又接着打坐修炼,或许是做了好事,少年心境平和,修炼事半功倍,颇有效果,再次睁眼,已是晚间,又听到了刘掌柜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门再次被敲响:

    “怀玉道长,今日可需热水沐浴否?”

    旁边的师尊房里没有声音,倪阳州便一起拒绝了:“不必了。”

    刘掌柜应声回了客栈前院,几个仆从正跑来跑去地给新进来投宿的客人们运水。

    有路过的商人行客,也有专门为参选收徒而来的修真人士,店里的小二们忙得脚不沾地。刘掌柜盯了一会,打了个哈欠,也回去睡下了。

    谁想第二天,竟是一声尖叫先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个小二满脸惊悚地跑到刘掌柜的门口,“砰砰砰”大声敲门道:“掌柜快醒醒!不好了!有客人撞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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