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是来蹭吃席面的,但夏桉跟赵幽谈过之后,心情莫名得有些好,很想吃小竹楼的串子肉。

    于是主仆三人出了尚书府后院,就直接越过宴席出了府门。

    小竹楼里,她们点了一大盘子串子肉,和一坛清酒。

    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有滋有味,极为满足。

    于夏桉而言,今日与赵幽的见面,原本对她来说,是有些艰难的。

    在他身边六年,生死抗争,有些东西已经融入骨血,光是靠理智,是很难对抗身体深处的疼痛和恐惧。

    但亭子里与他直面的那一刻,赵幽朝她递来探究的神色时,她终于清清楚楚意识到,现下对赵幽来说,自己更是一个不明真相的未知。

    她现在可以为他带来的恐惧,远远超于他对自己能造成的威胁。

    于是,今天面对他时,她是有底气的、是不惧的。

    这令夏桉心里很想流泪。

    六年的抗争,命运总算给她留下了些好用的馈赠。

    喜鹊吃得满嘴是油。

    “姑娘,听说这串串肉是西厥人的吃法,西厥人可真会吃。”

    琥珀道:“你懂什么,在西厥,这东西最不稀罕,青菜才是稀罕物。”

    喜鹊不解:“是吗?那我们与他们中和一下就好了。”

    夏桉咬下一口肉,细细咀嚼,没有说话。

    要不说大乾帝有想法呢。

    万国商贸会便是因此而来的。

    梧州大陆各国各具风俗,特产不一,万国商贸会宗旨便是加强各国交流,互通有无。

    万国商贸会的地址,便是泗水街后头的那一片稀疏的民宅区。

    那个地方很快就会规划重建,打造成京都首屈一指的万国商贸街区。

    与它比邻的泗水街,会随之人流量剧增,成为京都新的旺铺街区。

    吃了肉,夏桉又喝了一口清酒,眼色微微有些迷离:“往后,不管哪国的吃食,在上京城内都能吃到。”

    喜鹊道:“姑娘怎么知道?”

    夏桉偏头笑笑,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你家姑娘我,能掐会算。”

    喜鹊和琥珀对视一眼。

    摇摇头低头吃肉。

    她家姑娘这是醉了。

    她家姑娘本来是没有喝酒的习惯的。

    可自从上次四公子赌输了一百两银子之后,她偶尔晚间无事的时候,便会管她们要酒喝。

    且每每喝醉酒,就会说大话。

    虽说,她的那些大话,有的确实是成真了,但有一些,就只是梦话。

    比如,她说,她以后会打得赵世子痛哭流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会将他剥骨抽筋,令他生不如死。

    这一听就是义愤填膺的梦话。

    她家姑娘得多善良、多同情那些被赵幽害死的姑娘啊!

    不知不觉间,夏桉吃了很多肉,喝了很多酒。

    起身的时候,整个人竟已经站不稳了。

    喜鹊和琥珀一路扶着,将她搀出了小竹楼。

    正欲搀着夏桉上马车,车夫却苦恼地道:“不好了,这马似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又吐又拉,我这儿已经在这儿收拾半天了,它怕是拉不了车了。”

    这可不妙,小竹楼位置有些偏,这里根本顾不到其他马车。

    正愁着,只听“哗啦”一声,那马又拉了。

    马夫赶忙又铲了一刨土,将那粪便盖上。

    “喜鹊姑娘,你看这?”

    喜鹊无奈叹了口气:“快去找郎中喂它吃些药吧。”

    她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去了。

    二人一路搀着夏桉往前走,走了好长一段路,都看不到马车。

    夏桉一会儿唠叨,一会儿笑。

    有两次自己坐到了街边不肯走。

    她们哄了好半天,才把她给哄起来。

    又艰难地走了一段路。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呦,夏姑娘这是怎么了?”

    竟是大理寺的那位程大人。

    姑娘自然是答不了话了。

    喜鹊只能讪讪回头道:“回程大人,我家姑娘,她一不小心喝醉了”

    程鸽乐了:“哦?满月酒她不是没喝吗?”

    喜鹊道:“我们去小竹楼吃串子肉,姑娘吃得高兴,就,就喝了几杯。”

    “那你们这,马车呢?”

    琥珀尴尬道:“马,拉肚子了。”

    程鸽更乐了:“所以,你们这是要搀着她回去?”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须臾,喜鹊道:“前面或许,有租马车的吧?”

    程鸽靠近了轩窗,对里面的人道:“大人,我见夏姑娘身上都染了尘土了,要不,让她再搭一次顺风车?”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大人,上次她给的消息,可还是让我们省去了好些功夫,我们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里面还是没动静。

    “那,我让她上来了?”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就是默认。

    程鸽笑着道:“我们大人说了,可以让夏姑娘再搭一次顺风车。”

    喜鹊:“啊?!”

    喜鹊和琥珀怯怯对视一眼。

    不是她们没信心搀姑娘回府,实在是姑娘这样也太过遭罪。

    她们害怕程大人,更害怕马车里坐着的那位恶名在外的盛大人。

    不过,姑娘好像从来不怕她们。

    她们对视的目光,渐渐变得默契。

    喜鹊:“那就,谢谢大人了!”

    -

    夏桉瘫软地被搀上了车。

    盛枷坐主位,她被安顿在右侧座位上,偏头倚着车内壁,双眼轻轻合着。

    马车继续行驶,喜鹊琥珀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快步跟在马车后头。

    车内,盛枷目光淡淡地瞥了夏桉一眼。

    醉了,倒是老实了。

    他刚刚也喝了些酒,头有点沉,他缓缓合上眼皮,准备也小憩一下。

    思绪刚刚沉下来。

    右边的人突然动了动,伸出手臂,比划着食指道:“我说我能掐会算,你们信不信?”

    那食指不偏不倚,正对着他。

    盛枷戏谑轻嗤了了一声。

    用乌寒将她的手指掰了回去。

    女子又直愣愣放下手臂,喉咙吞咽了一下,随之打了酒嗝。

    讷讷道:“就知道你们不信。”

    接下来,她眉头轻蹙,似乎觉得不太舒服,将头调转了个方向,继续倚着车内壁合眼迷糊。

    盛枷盯着她看了须臾,见她老实了,再次合上了眼。

    这次思绪还没有定下来,就听到了一句恶狠狠的诅咒:“死赵幽,我咒你,喝水呛死,骑马摔死,吃饭噎死,最好被抓进大理寺,被打得皮开肉绽、骨断筋折,然后被盛枷的那个,那个乌寒,割断喉咙,血溅三尺而死!”

    盛枷倏然睁开了眼。

    定定看着她。

    那边又没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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