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一天又一天,彻寒透骨,刮得人脸都生疼;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堆厚如棉,脚踩下直没脚踝。
过完年的邵春赶回来,发现不见了师傅,一脸沮丧,董昭一番好心劝说,总算是回去了。奇怪的是朱枫,自伊宁走后就没来过,而瑞王,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也没登过门。
董昭每日练功,日子一天比一天枯燥,转眼已经过了正月十五,没了伊宁这条鱼,京城似乎重新变成了一潭死水。
城东那座黑色府衙内,一个劲装男子带着剑,正在面见一个白脸无须的锦衣老者。老者伸出煞白的手,端着一盏香茗,啜了口,微微一抿嘴,头也不抬,说道:“伤好了?”劲装男子正是那被伊宁打伤的裴如炬。
裴如炬道:“回总管,差不多了。”
老者放下茶盏道:“来此何干?”
裴如炬脸有愤愤之色,问道:“那伊宁就这么放她走了?”
老者抬起眼皮子,瞟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想怎样?”
裴如炬道:“朝廷为何不抓了她?侠以武犯禁,这个女人素来我行我素,早晚会成朝廷心腹大患!”
老者呵呵一嗤:“与其说她是大患,何不说你们是废物呢?”
裴如炬双膝跪下道:“总管,我等确实学艺不精,但是……”
“但是什么?”
裴如炬道:“但是京城有您这样的高手,难道也治不了她吗?”
老者又是呵呵一笑,说道:“连殷掌印都败了……我又能如何?”
裴如炬抬头惊道:“什么?连殷掌印都……”
老者道:“你养伤月余,倒是不曾听见外边消息,当然,这种消息也传不到外边去。我知道你们不服,堂堂内廷高手,敌不过一个江湖女子,放谁都意难平。”
“但是……”老者话锋一转,“这正是你们修炼的动力,不是吗?”
裴如炬道:“可是,当今天下,到底有何种武功能敌过凝霜真气?”
老者抬头,半晌,说道:“你不知道江湖上三大最高深的内门功法吗?”
裴如炬问道:“是哪三门?”
老者道:“无量金身,凝霜真气,太阴神功。”
裴如炬道:“可内廷,一部都没有啊……”
老者道:“无量金身是少林的,凝霜真气是沈家的,太阴神功是阴山老祖的,这都是练出过绝世高手的武功。此外,清源教的溯源功法,正一门的张家玄功,龙门帮的化龙功,以及赫连家的烈火纯阳掌,钟离观的太乙罗霄功,南海派的水出云法,都是不传之秘,可惜朝廷都没有。”
老者说完连连叹气,朝廷这些年重文轻武,武功高手早已不复当年之盛,当今圣上即位后设枢机院,辖内廷外庭两部,培养高手,专防江湖人士,只是枢机院设立还不到十年,能养出多少高手?
裴如炬道:“若江湖上这些掌握无上武功的门派做大,我内廷高手能奈其何?”
老者悠悠道:“江湖人,只会互相杀伐,谁敢无端对抗朝廷?”
裴如炬道:“总管大人,若我等想变强,总该找一门高深功法修炼吧?”
老者道:“你可以去少林偷《达摩真经》。”
“这……”
“也可以试着去终南山,青城山碰碰运气……”
“这……这不等于九死一生吗?”
老者玩味道:“富贵险中求啊……”
裴如炬道:“那钟离观不是打下来了吗?朝廷不是在里边找到了很多武学典籍吗?”
老者道:“不错,但是,没有找到《太乙经》,就像抓了蛇却没有蛇胆,杀了鹿却丢了鹿茸……”
裴如炬略微一思忖,说道:“那伊宁不是走了吗?那她那栋宅子应该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吧?”
老者眼睛泛了光,身子前倾,问道:“哦?你想怎么做?”
裴如炬眼睛放光,说道:“好像,她那个师弟,董昭,正是她从钟离观带回来的吧?如果运气好,我是不是能得到沈家的秘笈跟钟离观的功法呢?”
老者笑道:“你想……去偷?”
裴如炬也笑道:“那沈落英一家本就是罪人,我去哪里能算偷呢?”
老者道:“你不怕闲园另有高人?”
裴如炬提高了声音道:“京中高手,尽在我眼中,岂有他哉?闲园现在不过只有一个管家,一个丫鬟,一个毛头小子罢了,能挡得了我?我倒要看看,闲园,哦不,陆府,还藏着什么秘密……”
老者再次端起茶盏,说道:“那你去吧。”
裴如炬起身抱拳,老者缓缓吐出一句:“此事我可不知。”
裴如炬眼神一凛,说道:“明白。”
正月十六,月圆之夜。
当月亮西移,灯火俱灭之后,裴如炬出现在闲园围墙上,他趴在那里,一身蒙面夜行衣,腰间别着把剑,目光如炬,扫视着前方的房屋院落。
已是丑时,他心想人可能都睡了,望着月亮下没有灯火的院落,他如猫一般跃下,落在院里的积雪上,留下了轻轻的扑簌声。
他转头望向四周,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他轻手轻脚溜到廊里,绕着柱子,四处观察,而后到了内厅门前,厅门比其他府邸的不同,竟然异常的厚,他左右打量,厅门是关闭的,他不知道锁没锁,他轻轻一推,推不动,门后边似乎被栓住了。他再次看四周,月光被房梁屋檐所挡,而墙顶就是瓦,似乎这是唯一的路。
他不甘心,围着内厅外绕着,几绕几绕,终于绕到了后院,他走过练武场,观看着那边厢房,料想那不是藏宝之地,还是得去内厅主卧,可内厅前门,后门皆轻易推不开。
他于是又绕,一绕,绕到了一间小房外,小房子有个小窗,窗里头是鸽子笼,他一脚踩到积雪,可不料积雪下有根枯柴,一脚下去,“咔嚓”一声,响了出来。
裴如炬一惊,急忙蹲下,忽然窗口传来几声鸽鸣,惊的他紧紧蹲着,贴着墙根,耳朵张着,仔细防着意外。
他自负,白天也没来踩点,好在鸽子叫了几声之后,不作声了,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发出。他松了口气,走向了内厅的后门。
他一推,推不动,意料之中,他不敢走窗,怕惊动睡着的人,他壮了壮胆,用力去推后门,随着他内力的注入,后门并没有像前门一般被门栓顶住,发出“吱呀”的一声,开了条缝。
他一喜,一钻而入,殊不知,这声“吱呀”比鸽子叫声音还要大,可推门的声音并没有惊动睡觉的人,反而是马厩那边,那里还有一匹黑色的马,马听到推门声,竟然嘶鸣了起来!
董昭躺床上一睁眼,一骨碌爬起来,长衫一披,腰带一系,打开厢房的门冲了出去,看见月光下雪地上新鲜的脚印,大喊道:“来贼啦,来贼啦!”
睡梦中的小兰跟徐治被他一喊,醒了过来。
董昭拔腿往马厩跑,跑到一半,正撞上被呼声惊动想逃的裴如炬,董昭大喝道:“给我留下,偷马的贼!”
董昭伸手去扯,裴如炬伸手一掸,就把他手臂打开,打的董昭手一麻,董昭不管,飞起一脚踢去,裴如炬身子一侧,董昭踢了个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落在裴如炬前面,却发现裴如炬不走了。
董昭摆好架势,喝道:“你是何人?胆敢闯进这里?”
裴如炬轻蔑道:“原来是个三脚猫,呵,杀了你看来也没人知道吧。”
说罢,他瞳孔一收缩,一手成爪,径直朝董昭咽喉抓来,速度极快,董昭不敢大意,使出开山掌的关门闭山一式,双掌朝中间一斩,“砰”的正好夹住了裴如炬的手腕,裴如炬脸色不变,“哟”了一声,另一只手飞快打向他的太阳穴,董昭头一低,躲过那只手,脚顺势踢出,裴如炬“哟呵”一声,轻轻抬脚,两脚一撞,董昭吃痛,裴如炬那只手又绕了回来,一把提住董昭的后衣领,右手一震,从董昭双手中脱出来,继续向前,一把掐住了董昭的咽喉,一切发生的突然,董昭竟然没有招架之力。
忽然“嘀”的一声在夜空中响起,刺耳至极,裴如炬头一抬,只见夜空中炸开一朵红花,他眼望去,心中一惊,那是响箭,不等他再想,一支锋利的箭矢,迎面而来,他手里抓着董昭,见箭来时,只得撒开手,箭贴面门而过,在蒙着面的脸颊上擦出一道血痕。
裴如炬后退数步,盯着箭矢来的方向,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对面屋顶上,青丝乱舞,手里一张大弓,又搭上了一根箭,瞄准了他。
裴如炬脑袋飞快的转,这个人是伊宁吗?不,没有那么高,那么只可能是伊宁的那个丫鬟了!
正想间,弓弦声响,箭矢又到,他拔出腰间的宝剑,挥剑一砍,箭“啪”的分成两段,但箭矢不断,又有三四只迎面而来。
“连珠箭!”他有些吃惊,这个丫鬟竟然能拉出连珠箭来,逼得他一退再退,另一边,董昭眼看他快退到后门处,立马拿上墙边一根棍子,抄到他后边,准备堵住。
裴如炬冷冷一笑,说道:“我还以为这陆府有什么高手呢?就这两个废物!”
他忽地拔地而起,一跃直冲屋顶,随手劈开射来的箭矢,几个呼吸间已冲至屋顶小兰身前,持剑便刺,小兰俯身以弓将剑压下,右脚后甩过肩,蝎子摆尾倒踢裴如炬面门,裴如炬左手持剑鞘,“当”的挡住了这一脚,小兰双手持弓压剑,忽然左手一撤,那弓身顺着惯性直甩过去,打向裴如炬腰肋,裴如炬急撤身后退,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脸色有些不快。
任他怎么不快,小兰快速拔箭拉弓,又是一箭射他面门,裴如炬持剑拨开,后边董昭见状,脚踩巽宫,疾步上来,抡起棍子,照他后脑门就打,裴如炬以剑鞘背挡,“梆”的一声,棍子打在剑鞘上,裴如炬冷笑,转身挥剑一扫,董昭急退,裴如炬冷笑却没欺身上来,他忽然往侧面一闪,一支箭矢扑的朝董昭面门而来!
董昭运气实在太好,“笃”的一声,锋利的箭矢插进了他手里的木棍子上,吓得他一激灵,好险!
“你蠢啊!”小兰有些不高兴的喊道,手中却不停,又朝裴如炬放箭。
裴如炬几个起落,跳到屋檐上,跟小兰对峙,他轻蔑道:“纠缠的够久了,如果你们就这点手段的话,还是不要挣扎了。”
小兰道:“你是何人?大半夜闯进来干什么?”
董昭道:“这还用问,这身形头,必然是贼人!”
裴如炬冷冷道:“给你们个机会,交出沈家的秘笈,以及钟离观的《太乙经》,不然,都得死!”
小兰闻言,笑了,说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原来是打这主意,今晚你必死无疑,还在想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裴如炬道:“你们手段尽出,也不过如此,讲什么大话!”说罢他朝小兰攻了过去。
裴如炬攻来,小兰便往后退,她一撒手,弃了弓,身形矫健几个起落,跑到后院演武场兵器架那里,绰起一杆长枪,回身便与裴如炬打斗起来,董昭一路跑去,几个呼吸间也赶到了,他看了看,丢了棍子,见两人越打越远,他也跑到兵器架那里,拔出他练的最多的那柄单刀,长吸一口气,朝着二人冲了过去!
裴如炬一把单剑,面对小兰的三倍于他剑长的长枪,一时间竟然占不到上风,董昭加入,裴如炬一喜,这傻小子来送死么?
小兰急急喝道:“拿什么刀,再去拿杆枪!”
枪与剑交击不止,锵锵之声不绝于耳,董昭被小兰一声喝,他心中一顿,抬手把单刀朝裴如炬掷了过去,本想给他制造麻烦,哪想裴如炬一抬左手弃了剑鞘,竟然接住了刀,瞬间变成一刀一剑战小兰,裴如炬还笑道:“多谢了!”
小兰气的直喊:“你个猪啊,你看不出来他没认真吗?”
董昭一拍脑袋,回身赶紧抽出一杆长枪,再加入时,发现小兰已被逼的步步后退,上气不接下气,眼看要败,他没练过枪,一枪戳去,被裴如炬一剑架住,顺势一推枪杆,那枪尖就朝小兰划了过去,小兰一声惊呼,连忙仰身躲开,手中长枪舞成大轮,横扫裴如炬腰肋,裴如炬一步踏出,走出长枪范围,一剑朝董昭杀了过来,董昭没缓过劲,手中长枪拿捏不稳,只得枪杆子朝裴如炬推了过去,这一推,那枪尖又朝正起身的小兰划了过去,惊的小兰连忙跃起避开,裴如炬大笑出声,趁着小兰跳开,他继续杀向董昭,董昭被逼的步步后退,眼看就到墙角,小兰从后边想来救,裴如炬一刀掷出,惊的小兰“呀”的一声喊出,侧身一闪,总算堪堪避开,然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但是也气喘吁吁不已。
再看董昭时,他手中枪早就没了,已被逼入绝境,好不容易躲开一剑,裴如炬那梦魇般的左手爪子又抓了过来,他头一偏,裴如炬左手抓进了墙里,“砰”抓的那一块砖粉碎,然后他横爪一扫,董昭沿着墙一路滚,那墙上被裴如炬扫出四道深深且长长的痕迹,砖石碎屑乱飞。
董昭那时见伊宁打裴如炬毫不费力,今日自己对上,方知对手的厉害,无论自己怎么躲闪,始终逃不出他的攻击范围,要不是自己腿上功夫练出来,根本躲不开一击。
眼看裴如炬又是一爪把墙砖挠的稀烂,然后又是一撩,董昭连忙闪身,但衣袖被撕开,右臂上多了三道血痕,董昭好不容易躲过,忽地一剑笔直刺来,直奔心脏,眼看已躲无可躲,董昭大惊,小兰来援救也来不及,小兰都喊了出来!
“董昭!”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落下,站在董昭跟裴如炬中间,伸出两指,稳稳夹住了裴如炬的剑!
裴如炬大惊,定睛一看,这个人,是西山寺那老和尚度然!他恍然大悟,那支响箭,夜空中炸开那朵红花,原来是求援的!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和尚呢?
小兰见度然到了,长长吁了口气,拍拍胸口,说道:“老和尚你总算来了……”
董昭连忙跑到小兰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小兰有些不悦道:“你练武都练了个什么玩意?不会打就别上,尽帮倒忙!”
裴如炬道:“老和尚你想干什么?”
度然道:“施主原来认识我?”
裴如炬一慌,他蒙着面,谅别人也认不出他来,但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得脱身才行。
度然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施主想脱身吗?恐怕不行的。”
度然两根手指一动,那剑尖就直接被他轻轻折了下来,裴如炬大惊,忙弃剑而退,度然手一挥,那剑尖直射过去,裴如炬急忙侧身一闪,但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道血痕,他忙转身,但一只手已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龙爪功?”裴如炬大惊,他连忙用手朝肩膀上搭去,想擒住度然的手,谁料度然手顺着他胳膊一滑……
“呃啊啊啊啊……”裴如炬惨叫迭起,他的左手手臂被度然的爪功一路滑下,五道血痕深可见骨,鲜血飞溅,然后滑到最后,顺势擒住了他的手腕,一扭……
“哦啊啊啊啊……”裴如炬惨叫不止,手腕直接被扭断了……
“好狠……”董昭看的触目惊心,虽然是在月光下,但也格外渗人。
没等裴如炬反应过来,度然一手又抓住了裴如炬的右手,又是一拧,直接脱臼,裴如炬剧痛大喊,度然一脚踢在他后腿弯里,裴如炬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然后没完,度然一脚又踩到他后背上,一下把他踩趴在雪地里。
裴如炬没想到这个和尚下手如此狠,自己一时怯场就被他制住,连反抗都反抗不了,如今双手已废,后背被人踩着,他只要动一下,也许整个脊椎就会被踩的粉碎,他趴在雪地里,不敢动了,冰冷的雪贴在面门上,一点都不好受,雪被面门上的热汗一融,整张脸忽冷忽热,他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度然见他趴着哆嗦,但是也不挣扎,便说道:“这么不禁打?就晕了?”
董昭道:“没有呢,眼睛还动呢。”
裴如炬脸上还有面巾,三人看不清他长相,小兰大步上前,俯身一把扯掉他面巾,随手一扔,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吹亮一照,裴如炬被人看到了真脸,扭曲憎恨的表情已经毫不掩饰,但受制于人,只得冷哼一声。
小兰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脚,踢的他一声闷哼,小兰一张俏脸怒气腾腾道:“原来是你,我姐姐手下败将裴如炬!真是令人意外呢!”
裴如炬怒道:“快放了我,我是内廷的人,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有你们好看!”
董昭也上去踢了一脚,让他再次闷哼出声,董昭道:“你这厮,深夜入人宅院,当小偷,想偷我们秘笈,还想动手杀人,还道我们会放你呢?想得美!”说罢又是重重一脚。
裴如炬道:“你们屡次三番对抗朝廷,没有好下场的!”
小兰一脚踩在他脱臼的右手上,痛的裴如炬再次嚎叫,小兰娇声叱道:“威胁谁呢?朝廷了不起啊?连个打得过我姐的高手都没有,姓殷的太监都被我姐快打成了残废,你唬我啊?”
裴如炬道:“你们……你们……”
度然道:“蕙兰施主,发泄完了没?”
小兰别了他一眼,说道:“没呢!”说罢又使劲往裴如炬身上踢,直踢的他哀嚎不断,身形扭曲。
度然道:“好了好了,气也出了,要怎么处置他呢?”
小兰道:“杀了喂猪!”
裴如炬嘴角溢血,仍旧怒狠狠道:“你……你敢?我可是朝廷六品带刀侍卫……”
小兰朝他嘴巴一脚踢去,喝道:“我去你奶奶的六品侍卫,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鸡,还敢还口?”
裴如炬嘴巴被踢肿,血溢的更厉害,凄惨无比。
董昭弱弱道:“真杀啊?”
度然叹了口气,说道:“这人若回去,那太监就来了,我们的底细就被看穿了,留是留不得的……”
裴如炬见小兰怒气上涌,董昭拿不定主意,度然也说要杀,当即慌了,含糊不清说道:“饶……饶……我……”
小兰道:“听不清听不清,老和尚快些宰了他!”
裴如炬身躯扭动做最后的挣扎,嘴巴张开,说道:“饶……饶……饶我一命……”
小兰道:“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有什么委屈跟阎王爷说去吧!”
度然却道:“这个,贫僧不杀生……”
董昭惊道:“大师你刚刚明明下手那么狠……”
度然道:“贫僧真不杀生……”
小兰声音变小,说道:“我……我也没杀过人……”
两人看向董昭,董昭连连摆手,说道:“我……我连鸡都没杀过……”
度然道:“董施主,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董昭惊愕:“佛语不是这么说的吧?”
度然点头:“都一样……”
小兰眼神盯着董昭,她严肃说道:“昭哥,你看,你是夫人的弟子,姐姐亲手教的,以后你可是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不过区区杀个人而已,你来吧?”
董昭闻的这声“昭哥”差点心肝肺揪到一处,然后后退两步,说道:“区区杀人?这个,我不敢的……”
小兰脸色愈发严肃起来,喝道:“他刚刚有好几次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忘了吗?”
董昭道:“我记得。”
小兰道:“姐姐教你功夫没告诉你功夫是干什么的吗?就是用来杀人的!”
董昭神色复杂。
小兰厉声道:“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动手!”
度然道:“蕙兰施主,你变脸好快……”
小兰别了度然一眼,继续道:“你日后入江湖,少不了要杀人的,这是你的第一关!想想吧,姐姐的手下败将,却能打的你落花流水,你却连杀他的勇气都没有,你对得起姐姐吗?”
董昭低头,说道:“我杀……”
董昭从雪地上拿起裴如炬的那把断剑,走了过去。
裴如炬在度然脚下挣扎,脑袋想摇却摇不动,呜呜之声不绝于耳,眼睛里还溢出了泪水……再也没有之前的狠厉,那眼神完全像一只笼子里等屠刀来临的狗一样,绝望!
董昭举起剑,双手握着,仍止不住颤抖,他长吸一口气,闭上眼,然后用力一刺!随着“噗”的一声,断剑狠狠刺进了裴如炬的后心,鲜血飞溅,裴如炬惨厉一叫,然后头一歪,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风,倒在血泊里,睁着绝望的眸子,一脸不甘的死在墙下雪地里。
董昭撒手,一屁股蹲到雪地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一脸血,惊恐不已,他伸出双手,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手,那双手仍在颤抖不已。
“我杀人了……”董昭喃喃道。
“阿弥陀佛……”
小兰道:“杀得好!这等祸害就该死!”
董昭依然喃喃道:“我居然……杀人了……”
度然道:“董施主节哀……”
小兰侧过脸说道:“老和尚,死的是坏人,节的哪门子哀啊?”
度然道:“总归是一条人命……”
小兰嗔怒:“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和尚……”
这时,徐治才跑来,也是气喘吁吁。
他跑到近前,看着死了的裴如炬,说道:“已经杀了么?”
度然道:“是的,徐施主。”
董昭还在那里发愣,脑子里一片空白。
徐治道:“大师,要准备什么?”
度然道:“一床破棉被,一个白布搭包,大的那种。”
徐治道:“好,我这就去拿。”
小兰道:“老和尚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尸体?”
度然道:“贫僧自有办法,蕙兰施主勿忧。”
徐治很快拿来棉被跟搭包,度然直接摊开棉被就要把裴如炬尸身滚起。董昭忽然眼睛有了神,说道,且慢。
度然停手,董昭便麻利的上前,双手在裴如炬的身上搜,度然一看,点头说道:“学到了啊董施主……”
董昭从裴如炬怀里掏出两根金条,一块铁牌,腰带里还有个钱兜,兜里碎银几两,靴子里有把匕首,眼看东西都搜了出来,小兰,徐治目瞪口呆,度然却微微颔首。
董昭这才说道:“大师,请动手吧。”
随后度然快速动手,很快把裴如炬用棉被包的像个茧子,这是避免血流出,而后一个大搭包将裴如炬套了进去,用绳子系好口子,然后麻利的往肩上一扛。
小兰道:“老和尚,谢谢你。”
董昭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度然道:“阿弥陀佛,伊施主所托,不敢辜负。”然后他扛着裴如炬尸身一跃上墙,灰影一闪,霎时便消失不见。
董昭道:“想不到,度然大师竟然如此厉害……”
小兰道:“今晚真的多亏了他了……”
徐治道:“赶紧,把打斗痕迹,地上的血清理干净,别留下麻烦。”
小兰道:“爹爹,那墙怎么办?”
徐治看着那墙上鲜明的爪印,说道:“把兵器架移过来,那边用木板挡死先。”
小兰道:“好的,我们动手。”
三个人忙忙碌碌,到天明,总算把一切都抹平了,这才回去休息。期间董昭问徐治去哪了,小兰说徐叔第一时间就去西山寺了,她射响箭,徐叔跑路通知,好在老和尚闻响箭就来了。
然而,那支响箭惊动了官兵,当夜,就有官兵在西山寺周围不停搜索,也不知度然带着个人有没有被发现。
一夜无果,事情似乎就这么风平浪静的结束了。
正月十八,是一个暖阳天,西山寺一间禅房内,度然老和尚穿着朴素的僧衣,盘坐着,闭着眼,敲着木鱼,一切都很正常。
“笃,笃,笃……”木鱼声悠扬,也不知道敲了多久,不知不觉间,一个清秀的小沙弥进门,说道:“大师傅,瑞王爷来了。”
度然睁眼,木鱼声静止下来,很快,瑞王爷一身锦衣,走了进来。
度然稽首,道:“见过王爷。”
瑞王摆摆手,随意的坐在他对面,说道:“大师猜猜,本王今日来所为何事?”
度然道:“为小王爷之事。”
“不错,我确实是为犬子而来,不过只猜对了一半。”瑞王笑道。
度然道:“那另一半,贫僧不知了。”
瑞王道:“伊宁走了,小儿学武便没人教了,不知可否让他在西山寺练武?”
度然脸色不变,大拇指却不可察觉的轻微动了下,他回答道:“西山寺虽不大,练武场地却也够小王爷施展,王爷随意。”
瑞王道:“不知小儿能否拜大师为师呢?”
度然仍然脸色不变,说道:“王爷为何一心想将小王爷托付于我?”
瑞王道:“小子顽劣,在此京城,唯有伊宁与您可治之。”
度然已觉不太对劲,便说道:“方才王爷说贫僧猜对了一半,想必王爷是为另一半而来吧?”
瑞王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大师果然睿智过人。”
只见瑞王右手伸向左手袖内,掏出一截带羽毛的木杆子,很快又掏出另一截,带箭镞的杆子,一长一短,合起来不过二尺来长。
度然脸色还是不变,问道:“王爷何意?”
瑞王道:“这箭矢,本有三尺长,如今分为两段,只有二尺余,而且,箭杆不是折断的,也不是削断的,恐怕是火药之内的东西炸断的吧。”
度然道:“王爷曾经是行伍出身,王爷说是炸断的,那想必便是炸断的了。”
瑞王道:“正月十六晚上,京西城墙上巡逻军士见京西瓦桥坊与西山寺之间有响箭之声,且在夜空中炸开,本王的手下侥幸捡到残物,烦请大师解惑。”
度然道:“原来王爷是为此事而来?”
瑞王道:“正是。”
度然不慌不忙道:“如今正值正月,家境殷实的人家小孩能玩爆竹,贫僧当晚也只当是爆竹响,至于王爷所说什么响箭,贫僧却是闻所未闻。”
瑞王道:“原来大师不知?”
度然道:“贫僧实不知。”
瑞王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大师不愿与本王交心啊……”
度然道:“非也非也,交心固所愿,然实难为……”
瑞王道:“既如此,那小儿能否在西山寺习武学文?”
度然道:“可矣,然贫僧只能教经文。”
瑞王道:“若本王一定要小儿习武呢?”
度然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王爷既然已经认了伊宁这师傅,自然不能轻易更改,否则便是对师门不敬,此乃江湖旧规。”
瑞王蹙眉:“也罢,我让他去闲园。”
瑞王起身就走,但那两支箭杆仍然留在茶几上,度然见了,便道:“此物王爷不带走吗?”
瑞王头也不回道:“些许杂物,不甚重要,烦请大师扔了吧。”
说完,瑞王就离开了,度然皱起了眉。
皇宫内,散朝之后,皇帝走在了御花园里,他抬头望着这初春的暖阳,喃喃道:“伊宁走几天了?”
一旁的“殷公公”上前答道:“回圣上,十四天了。”
皇帝看着眼前的“殷公公”,问道:“朕看你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啊?”
“殷公公”答道:“回圣上的话,老奴想着老友伤情未愈,故而有些伤感。”
皇帝道:“当真?”
“殷公公”道:“当真。”
皇帝屏退左右,侍卫宫女皆走开后,皇帝开口道:“齐宣,韩延钊裴如炬的伤还没好么?”这“殷公公”乃是内廷总管齐宣假扮,因两人身材一般,而殷奇受伤之事不便为百官所知晓,故而有此扮相。
齐宣道:“圣上,当初那伊宁下手很重,这两人起码得三个月才好呢。”
皇帝道:“朕不是没看过,那韩延钊伤重不假,那裴如炬,不过肋骨断了两三根而已,拿最好的药修养到如今,两月了吧,怎么没见他来点卯?”
齐宣道:“这……”
皇帝道:“莫不是你派他做什么差事去了?”
齐宣道:“圣上,裴如炬伤好当晚确实来见过老奴,但后来他说要去办一件大事,不便让人知晓,而且最多两日便回……”
皇帝冷冷道:“今日是第几日?”
“第三日……”
皇帝不悦道:“那还不去找?”
齐宣跪下道:“是,圣上,老奴这就派人去找!”
齐宣心知裴如炬去向,这两日早就暗中派人撒网一般在京城找,一半人都盯着瓦桥坊,闲园内毫无动静,三个人跟往常一样,练功,洒扫,浣洗,跟没事发生一样,这让齐宣心中疑惑不已,之后三天,也没找到裴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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