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晚,董昭白梨是在青枣园度过的。
山东大侠吴汉兴也从山西回来了,伤也好了些,老爷子看着还挺硬朗。得知董昭等人的到来,他非常高兴,带着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就出门来迎接。
“吴老头,你可是家大业大,子孙满堂啊,看的老道我好生羡慕啊!”汪澄见到吴汉兴一家人,很高兴的说道。
“老汪啊,这你羡慕也没用啊,谁让你当道士的。”吴汉兴打趣道。
“哈哈哈哈,下辈子不当了,当够了。”汪澄摆摆手,摇摇头,很是豁达。
“今天可是过年,你们为何出现在此?难道不该留在京城过年吗?”吴汉兴问到了正题上。
“哎,吴老头,老道我就喜欢到处跑,你就说你欢迎不欢迎吧!”汪澄没心没肺道。
“欢迎,当然欢迎,蓬荜生辉,请!”
董昭上前拱手道:“吴大侠,那就叨扰了。”
吴汉兴看着董昭,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董昭啊,想开点,人生还很长啊……”
“嗯?”董昭看着吴汉兴,一脸疑惑。
“叶空都告诉我了,你啊,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世上真的有人能治那里呢?”吴汉兴语气有点沉重。
董昭已经明白吴汉兴说的是什么了,自己骗慕容幽兰的事情居然被叶空传到江湖上了!现在居然连山东大侠吴汉兴都知道了!叶空这个大嘴巴,难怪能生出同样大嘴巴的叶眠棉!
完了!叶空肯定会把这事告诉叶眠棉,照叶眠棉那性格,只怕不久之后,他董昭断根的消息就会传遍江湖,沦为笑谈!而且不仅如此,慕容幽兰肯定也会透露给慕容家那两只老狐狸,哦豁,完了……
今天已是大年三十,明年得头上顶个断根的绰号走江湖了……
“呃……多谢吴大侠的关心,董昭已经想的很开了。”董昭只好这么回答道。
进了门,入了厅,寒暄之后,年夜饭也就摆了上来。
吴家的年饭不比闲园做的差,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十几个菜,荤素皆全,喷香扑鼻。江湖人士都是边吃边聊,酒过三巡后,吴汉兴聊着聊着,聊到了清源教跟正一门。
“武林大会上,张青玄输了半招,后来十一月初一的时候,两个门派又打了起来,在岐山下周塬之上打的不可开交,两边都死了很多人……”吴汉兴说罢摇了摇头,一脸感慨。
“这是无意义的内耗……这些高手若是拉上北境,我们又岂会打的如此惨烈?”董昭愤懑道。
“谁说不是呢?”吴汉兴叹了口气。
吴铮开口道:“山西大侠辛吉都被辛元甫给气病了,至今卧床不起,错过了这次大战,他老爷子人品端正,可谁知辛元甫是这种人!”
“是啊,武林大会上那么多高手,真正能为国出力的又有几人呢?”白梨开口道。
“不是谁都是伊女侠那般的大英雄,能在城楼之下连挑二十一个鞑靼高手,阵斩虚境高手的。董昭啊,你运气真的太好了,能遇上这样的师姐!”吴汉兴道。
董昭点点头,这点他不会否认。
天下人也不会否认!
“吴大侠,我对不起您!”董昭忽然说道。
“何出此言?”吴汉兴放下了酒杯。
“您当初送我的小展刀,断掉了……”
吴汉兴摇摇头,当时大战朵思颜的时候他也在场,小展刀是被朵思颜捏断的,这也不能怪董昭。但董昭却有愧疚之心,认为自己辜负了吴大侠的期待。
“不过是一把兵器而已,何须介怀?”吴汉兴说着,抬起眼皮看了董昭一眼,“你进门之时手上的刀是什么刀?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是青虹刀,临行前师姐送我的。”
“青虹刀?可否借我一观?”
“自然可以。”
董昭郑重的双手拿刀,走过去,交到了吴汉兴手上。吴汉兴摩挲着刀柄,刀鞘,眼中闪着复杂的光,他一把拔出刀来,仔细的观察着刀身,刀背,刀锋,双眼眨都不眨,似乎不敢放过一丝一毫。
“好,好,好!”
吴汉兴连说了三个好字,将刀入鞘,还给了董昭。
“你是当世英雄,亦是沈家传人,不要辜负了你师傅师姐对你的期望!虽然你已经那样了,但练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嗯,无欲则刚吗……”
“无欲……”董昭被噎住了,这吴大侠前半句说的多好,可这后半句好难听啊。
时林萍在侧,吴汉兴眼前一亮,在门口的时候没注意这小姑娘,现在一看,简直惊为天人,而吴汉兴的小孙子,早就已经盯着林萍看了好久了,甚至嘴角似乎还有什么不干净的液体溢出。
“这位姑娘是?”吴汉兴问道。
“啊,这位是林萍,是……是伊宁姐姐救下的姑娘,如今是宁姐姐的……义妹!”白梨解释道。
“生的好生俊俏啊,不知芳龄几何啊?”吴汉兴满眼放光追问道。
“小女子过完年满十七……”林萍小声道。
“好啊,林姑娘,你看看我这孙儿如何?”吴汉兴大喜问道。
他孙子吴勖,今年十八岁,是吴铮三十二岁生的,长得还算俊俏,但还比不上董昭。
“不行不行!吴老头你少打馊主意,林丫头有婚约的。”汪澄立马急了。
“婚约,跟谁?”吴汉兴笑容冷了下来。
“嗯……跟,跟,对,跟落英的儿子!”汪澄一番思索之下,想到了这个。
“你放屁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落英的儿子跟任安的女儿是指腹为婚的,现在还没成亲呢,怎生就跟林姑娘有婚约了?汪老头你什么意思?”吴汉兴也是个老狐狸,一看汪澄不对劲就直说了出来。
“林丫头就有婚约,又怎么了?陆阳不能娶两个吗?”
“老东西,你撒谎都不会撒!林丫头你说是伊宁的义妹,而陆阳则是伊宁的侄子,哪有义妹嫁侄子的道理?这不乱了套了吗?你再胡诌一个试试!”
“你……”汪澄一时语塞,没想到居然被吴汉兴找到了破绽。
看几人不说话,吴汉兴看向了董昭,问道:“董昭啊,该不会,是跟你的婚约吧?你都那样了,你……”
丝毫不知情的林萍问道:“昭哥怎么了?昭哥一直都好好的啊!”
“你说什么?他一直都好好的?他不是,不是,不是根断了吗?”吴汉兴问的也是无比尴尬。
单纯的林萍还想开口,却被白梨灌了一口酒,白梨慌忙解围道:“吴大侠,您能不能别提这个事了,昭哥的痛苦你们不明白,阿萍她还小,她的婚事得宁姐姐做主,如果吴大侠真要提亲的话,可以先跟宁姐谈,阿萍跟我们都做不了主。”
“啊对对对!”汪澄连忙道,还是孙媳妇脑子好使。
“好好好,既然如此,老夫不勉强了。”吴汉兴再次看着一脸尴尬不作声的董昭,说道:“董昭啊,我看你脸色红润,并无不适之处啊,怎么,难道叶空说的是假的?”
“哎……吴大侠,实话跟你说了吧!”董昭终是叹了口气,开口道。
“昭哥,你真说啊?”白梨问道。
董昭端起酒,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开口:“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吴大侠,您知道化龙功吧?”
“化龙功?我知道啊。”吴汉兴很疑惑,不知道董昭为什么说这个。
“化龙功炼精化气,不能生育,您知道吧?”董昭继续道。
“嗯……知道,龙骁就是不能生育。”吴汉兴点点头,但随即一抬头,“等等,你说这个干什么?”
“其实,太乙经跟化龙功也有相似的……作用,你看我师叔祖,他也是生不了的对吧!”董昭开始胡诌起来。
汪澄闻言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董昭。
“嗯……对,没见过哪个钟离观的道士生儿育女,但是,这不是钟离观的规矩么?”吴汉兴很疑惑。
“正因为如此,才定的这个规矩啊!”董昭很认真的说道。
“哦……”吴汉兴恍然大悟,“这是遮掩,原来是为了遮掩太乙经的这一危害!原来钟离观不能成亲生子是这个缘由啊!”
吴非,白梨,林萍人都听懵了,不知道董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是练功练的,不是摔下马来摔的?”吴汉兴对此很感兴趣,眼睛直直的盯着董昭,希望听到更多有趣的东西。
“自马上摔下不过是个引子而已,自从练太乙经后,我愈发觉得不对劲,直到在干水关的那一天,慕容姑娘说要教我溯源神功,然后我就试了一下溯源神功的心法。”
“怎么样了呢?”
“哎……”董昭没接着说下去,叹起气来。
“到底怎么了吗?”吴汉兴太感兴趣了。
“两种功法是相冲的!吴大侠,你想想,慕容煦七个妻妾,而他儿子慕容昶有九个,您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董昭似乎很想提示吴汉兴什么。
“哦……原来如此!”吴汉兴再次恍然大悟,捻着胡须不断点头。
可是在场的除了吴汉兴,谁也没明白董昭到底在胡诌什么,吴勖更是一脸的懵。
“两种功法一冲,你在从马上摔下,你就断根了?”吴勖惊呼道。
“你不懂就别瞎说!”吴汉兴骂了孙子吴勖一句,让吴勖闭了嘴。
“其实吗,溯源神功的心法更强一点……”董昭淡淡道。
“这是何意?”吴汉兴又不懂了。
“出于无奈,我自己把那里封印了,但封印出了岔子……轮海穴自己转了,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那里那时候绞痛无比,故而大家都以为,嗯……甚至我也以为……”董昭似乎有些编排不下去了。
“然后呢?”吴勖也追问道,他也太感兴趣了。
“然后度然大师跟我说要我清心寡欲,并且他运功帮我封印了。这样的话,三年之后,我就可以恢复如常!”董昭把度然老和尚搬了出来,老和尚的话总是有人信的。
“没……没断?”吴勖似乎有些失望。
“几时说过断了?只是说伤在根处啊!”汪澄没好气道。
“可是叶空说……”吴汉兴皱了下眉头
“吴大侠,叶空跟鄢聪混一起的人,鄢聪天天胡说八道,叶空也差不多,您还真信他啊?”白梨不满道。
“所以呢,林丫头的婚约?”吴汉兴指了指林萍,好像不太想放弃。
董昭道:“不错,阿萍与我的婚约是师姐定的,就在三年之后。”
林萍闻言脸色一红,但同时抿着嘴露出一丝笑意。
“啊这……”吴汉兴又被绕回来了,颇有些失望。
好气啊!
董昭暗自长舒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来了。
“吴大侠,此事就只告诉您了,您一家人在家里说说就好了,可别传出去啊!”董昭说道。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吴汉兴尴尬的笑了笑,随后看了看白梨,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朝吴勖喊道:“乖孙,快,去把那冬枣拿来。”
“拿那个干什么?”吴勖放下筷子,有些不满。
“快去拿。”
吴勖有些不悦的起身了,不久后拿来一袋冬枣,吴汉兴接过,转手送给了白梨。
白梨抱着那袋冬枣,一脸疑惑:“吴大侠这是?”
“白丫头,你三月初次来此之时,不是说喜欢吃枣吗,这就是特意给你备的,祝你早生贵子啊!”吴汉兴笑着说道,可笑着笑着,忽然笑容僵硬了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梨尴尬一笑,看着那红彤彤的冬枣,说道:“那……那就,谢过吴大侠了……”
汪澄不高兴了,别着脸道:“吴老头,你故意的吧,我家昭儿都这样了,你还早生贵子?”
吴汉兴忙赔礼道:“是我老糊涂了,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董昭白梨林萍同时尴尬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顿年夜饭吃的尴尴又尬尬,就在这尴尬的笑声里,董昭过完了这年的最后一天,而汪澄,也在这里过完了他最后一个大年三十……
府州,百花谷最深处的雁落庄里。
两个少年却在这年三十的夜里,站在一处阁楼上,抬头望雪,神情失落无比。
“陆阳,外边风大,进去吧。”说话的是一个比他高的姑娘,任安的女儿,任葵。
“任葵,我想家了。”
“想家?这百花谷雁落庄不就是家吗?”任葵不解道。
“任葵,你忘了吗?我们的家,在京城!我十年没回去了,我好想去看看闲园,看看我爹娘跟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陆阳很坚决的说道。
“你放心,等宁姨来了,她会带你回去的!”任葵安慰道。
“温叔!温叔!温叔!”少年对着空旷的原野大喊道。
很快,一个青衣人出现在陆阳身后,正是那个活捉了穆追等人的青锋门领头人。温挚低头拱手道:“少主,温挚在此!”
“有没有姑姑的信?有的话拿给我看!”
“有,属下这就去拿!”温挚在此拱手,转身离去,很快便取来了一个信筒。
陆阳急忙打开信,一字一字读道:小阳,阿葵,吾正月初便会出门,届时百花谷见。
落款是伊宁。
陆阳读完,终于是笑颜展开,他父母离去,伊宁可谓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少主,任小姐,外边凉,进去休息吧。”温挚说道。
陆阳点头,转身下了阁楼的楼梯,可一转头,却看见任葵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温挚问道:“任小姐,为何不去休息?”
任葵道:“你们去吧,我要体会一下什么叫凝寒。”
温挚听得凝寒两个字勃然色变,急忙道:“任小姐,不可,大小姐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再练凝霜真气!否则便要废掉她一身武功!”
“为什么啊?宁姨自己不是练了吗?”
“体……体质不行不能练!”温挚严厉道。
“这……这样吗?若是练了会如何?”任葵追问道。
陆阳开口道:“身中寒毒,痛苦一生,生不如死!”
任葵猛然回头看着陆阳,发现陆阳眼里满是泪光……
客次河谷,那座毡帐里。
两个冤家如今已经能坐起来了,仍是你骂我我骂你,但谁也不动手了。
“程欢,你不会连这种牛肉干都咬不动吧?哈哈哈哈,我看你这破牙齿,没几天就得掉了。”昝敏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嘲讽道。
程欢狠狠用牙齿撕下一块肉干,冷哼一声:“我比你强得多,不如把你的肉干也全拿来让我试试?”
“你做梦!”
“昝敏,我承认你有点本事,但你比伊宁差得远。”程欢继续冷哼道。
“呵呵呵呵,我比她差?好,就算陆鸢她比我强那么一丁点,但老子比你强一大截,你在我们两个面前就是坨牛粪!”昝敏毫不客气嘲讽道。
“可伊宁跟我都是汉人,而你只是个鞑子,你在我俩面前就是粒羊屎!”程欢毫不客气反击道。
“呵忒!”昝敏狠狠吐了口唾沫,“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讲这个!”
“你先讲的,怪我作甚?”
“你再胡诌我弄死你!”
“你不胡诌我也要弄死你!”
“来啊!”
“来啊!”
两个叱咤风云的人又对骂了起来!
“你们两个烦不烦啊,都多少天了,天天这么吵,是不是都有病啊!”老牧人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来说道。
两个人齐齐住了嘴。并非两人是良善,只是两人暗中的一个约定,可以弄死对方,但不得伤及无辜。况且老牧民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所以两人都不会去跟老牧民计较什么,这也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老牧民给他们吃喝,养着他们,他们打着口水战,老牧民又来调和,如此反反复复,已经过了近半个月了……
天知道这两个人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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