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睿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叶离，说道：“这是我从导师那里借来的一些资料，他多年调查走访获取的，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叶离和何祎等人分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法院找方睿。
直觉告诉她，所有一切的源头，便是16年前的那起医疗事故案。
她接过文件袋，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一翻看里面的资料，发现这里面有许多信息都是此案卷宗中没有透露的细节。
方睿看着叶离的表情，知道她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正如你所怀疑的那样，陈康华死亡一案确实存在不少疑点，而这个案件从立案到审判的整个过程，严格来说……有一些不太符合规定的地方。”
叶离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讽与怒气，“不太符合规定？师哥，你也说得太委婉了，要我说，这根本就是违规操作，毫无司法公正可言！”
从医院的治疗记录来看，医院与主治医生王瀚青的诊疗均符合常规，并不存在严重不负责任的情形。
然而，执法部门却在未经尸检、未查明陈康华死因的情况下立案，逮捕了王瀚青。
对此，吴建业在笔录中曾堂而皇之地表示：这是他们征询了多名市领导后的意见。
什么时候领导的话竟能替代司法程序了？
简直荒谬！
这些人难道仍活在100年前的人治社会吗？
在审理过程中，夏国医师协会妇产科医师分会曾出具《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书》，指出陈康华很可能患有重度子痫前期。
这种情况下，其实应该考虑终止妊娠，否则极易引发多种并发症，而且在分娩时发生羊水栓塞的风险也比较高。
羊水栓塞的致死率向来很高，医疗界经长期努力仍不能杜绝。
因此，医师协会认为，陈康华的死亡非目前医疗技术能够完全避免，非医院或主治医生的过失。
然而，法院并未采纳医师协会的这一专业性判断。
他们判断王瀚青存在重大过失的主要依据，仅仅来自两名证人的证词。
“齐悦、向东？！”看到两位证人的名字，叶离不禁低声惊呼。
“是的，他们正是当年指证王瀚青存在医疗过失的证人。”方睿解释道，“怎么，你认识他们？”
叶离喃喃道：“他们与我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原来如此。”方睿点点头，他斟酌再三后，开口道：“事实上，他们的证词在我看来存在不少疑点。”
闻言，叶离不由皱起眉头，仔细查看起这两人的证词来。
按照他们的陈述，陈康华被送到华兴医院的那天晚上，向东突发急性肠胃炎，齐悦陪同他一起去了急诊部就诊，无意中在楼梯间看到王瀚青偷偷服用药物。
后来，警方果真从王瀚青的办公室里搜出了一瓶已开封的阿普唑仑。
这是一种抗焦虑、抗抑郁且具有镇定作用的药物。需要注意的是，经常服用此药容易导致困倦、精力不集中、反应迟钝、晕眩等副作用。
对于一个即将给病人进行手术的主刀医生来说，禁止服用此种药物，这是医疗行业的共识。
对于自己办公室里被搜出阿普唑仑，王瀚青表现得十分茫然和震惊，他坚称这瓶药不是自己的，说自己平时只有服用维他命的习惯，根本不曾服用过镇定药，至于楼梯间偷吃镇定药一事更是纯属污蔑。
然而，由于当时医院里并没有设置监控，王瀚青很难自证清白。
最终，法院采纳了齐悦与向东的证词，认为人证物证俱在，判定王瀚青因服用药物导致手术中出现重大失误，因此对陈康华的死负有主要责任。
“确实如你所说，这两人的证词存在许多不合理的地方。”看完资料后，叶离缓缓开口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比如，向东当晚突发急性肠胃炎，根据诊疗记录他打了一整晚的点滴，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有精力和时间与齐悦跑到楼梯间闲逛？另外，急诊室在一楼，妇产科在四楼，除非他们跑去四楼，或者王瀚青下到一楼，否则他们如何能在楼梯间撞见王瀚青？他们的陈述显然存在逻辑漏洞。”
“……这样的证词，你们法官竟然也会采信？”叶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方睿。
方睿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说道：“这起案件背后的确有不少人‘出力’了。唉，说句不好听的话，十几二十年前的冤假错案还少吗？”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不过，6年前吴建业隐瞒矿难一事被曝光后，引起了公众的广泛关注，上面下令严查，结果一查就查出一堆问题，陈吴两家因此倒台不说，市里的领导班子几乎全军覆没。”
叶离冷笑一声，颇为解气道：“这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吧！”
谁知，听到这句话后，方睿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你这话不全对……”
叶离皱眉，疑惑道：“什么意思？”
方睿叹了口气，道：“有一个人逃脱了制裁。”
“谁？”
“就是当年负责将王瀚青逮捕归案的刑侦队队长张青山。”
“张青山？”
叶离立即重新翻看手中的资料，发现 16 年前主张立案调查，负责整个案件审讯一事以及后来带人去搜查王瀚青办公室的人都是张青山。
可以说，此人对陈康华一案了解最深、插手最多。
要说他和吴建业没有勾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那么多大人物都倒了，怎么就他一个小小刑侦队长能独善其身？难道他有更硬的背景？”叶离奇道。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方睿摇摇头，“我只知道，当年第一个找出吴建业罪证的就是他。”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此人不仅没被吴建业一案牵连进去，反而还凭此立功升职，成为南湖区警局的副局长，如今，已经是局长了。”
张青山，这个从来没有被陈吴两家放在眼里的马前卒，居然在关键时候反咬了‘主人’一口，并借此升官发财。
此人不简单呐！叶离暗暗思忖着。
她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什么，但那丝灵感很快稍纵即逝，未能抓住。
正在此时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到来电显示，叶离迫不及待地按下通话键，声音中略带一丝期待和紧张：“喂？徐叔。……结果出来了？”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她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似乎是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只听她缓缓说道：“徐叔，看来我们需要亲自去南湖区分局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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