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在一群清澈愚蠢的目光中，镇定大方地介绍道：“我叫季疏缈，取自苏东坡的词：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严维补充说：“季疏缈同学刚满十岁，是跳级上来的，现在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同学，大家要多关照我们的小同学。”
你才小。
季疏缈皮笑肉不笑，手里的粉笔头向上一抛，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严维面前的讲台上。
严维的表情，顿时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学生们哄堂大笑。
严维再也绷不住了，嫌弃地挥手把季疏缈赶下讲台：“去去去！”
在众人的目光里，季疏缈在女孩身边的位置坐下：“你好，新同桌。”
女孩挪着椅子，尽可能离她远些，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诶，你别和她做同桌，她跟垃圾桶似的。”旁边的一个女生用笔头捅了捅季疏缈，捂着鼻子一脸嫌恶，“你坐我这里来吧。”
小孩子的善意与恶意都单纯，但越单纯越是伤人。
季疏缈笑眯眯地回应：“不了吧，你跟千年马桶搋子成精似的，我还是喜欢跟人坐在一起。”
“哈哈哈哈……马桶搋子成精！”后桌的两个男孩听到后大声嘲笑起来。
严维扔来的粉笔头结束这场小闹剧。
严维教的是数学，平日里他看着吊儿郎当幼稚不靠谱，却是全市有名的金牌教师，讲起课来逻辑严明，又手舞足蹈、表情丰富，学生们嘻嘻哈哈地就把知识给学进去了。
但不包括季疏缈。
为了照顾大多数学生的理解能力，严维深入浅出将一个知识点反复讲上两三遍，进度自然算不上快，季疏缈这个已经学过两遍的，早就在他抑扬顿挫的讲课声里打起瞌睡来了，脑袋一点一点，同桌还叫了她好几遍。
“季疏缈！”严维忍无可忍，“上来把这题做了！”
多媒体教学设备投影着书上的一道练习题：某机床厂生产一批零件，其中有196个零件合格，4个零件是废品。合格率是( )，照这样计算加工600个零件，有( )个合格。
季疏缈看了一眼：“98，588。”
严维换了一道题：50比 40 多( )，15 比( )少40，( )比 24少 25
季疏缈：“25，25, 18。”
暑假找补习班提前学习的不少，但一眼看出答案的严维没见过几个，不都得打打草稿算一算。
严维板着脸问：“你是不是有习题答案？”
“看一眼不就会了。”季疏缈无奈，“我可以坐下了吗？”
季疏缈也不想这么狂，但实力不允许。
严维气闷，挥挥手让她坐下。
下课后，季疏缈免不得被严维叫去办公室教育一番，中心思想就是不要骄傲要谦虚向学，谦虚使人进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类的。
季疏缈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做点练习题，那些数学天才做的都是奥数题，我只是学的快了那么一点点，我会继续努力，不会骄傲哒。”
“你把话都说完了，让我说什么？”严维撇撇嘴，“你提前学到哪里去了？”
“初中的课程差不多学完了。”
“还想跳级？”
“考虑来着，还没决定。”季疏缈摊摊手。
严维“啧”了一声：“那以后你上课不准睡觉，自己自学，我会和其他老师打好招呼，只要你不影响其他同学，都不管你。”
“那作业呢？”季疏缈得寸进尺。
严维一脸烦躁：“你爱写不写！”
季疏缈两手比心：“不爱写，但是爱你呦~”
“去去去去！”严维一脸嫌弃。
季疏缈哼着欢快的儿歌回教室，就见到自己同桌正在被欺负。
一个小男孩把吃完的辣条包装袋扔在女孩桌上：“贱妹，给你吃的。”
同桌急忙拿开包装袋，可红油还是流出来弄脏了新课本。
女孩在众人的嘲笑声里，眼圈泛红，拿着包装袋往教室后门旁边的垃圾桶走。
这一出闹剧似乎已经上演过无数遍了。
季疏缈拦住她，拿走她手里的包装袋，抓着那男孩的头发，在他痛呼出声的时候将包装袋塞进他嘴里：“贱弟弟，还是你自己吃吧。”
既然没有校霸，那就让这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孩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校霸。
小孩子范围里，什么小事都是天大的事，一点事都能大笑起来。
在众人的笑声，和季疏缈的凝视里，那男孩连连后退，吐出嘴里的包装袋，指着季疏缈说：“我要告诉严老师！你等着！”
“告啊！不告你是我孙子！”季疏缈用更大地声音回道，“顺便也告诉他，你平时都是怎么欺负同学的。”
“孬种！连女生都怕。”
有人小声嘲笑道。
“被嘲笑的感觉怎么样？被欺负是什么滋味？”季疏缈转头又问另一个女孩，“搋子精，被叫侮辱性的外号是什么感觉？”
季疏缈眼神睥睨地在教室中环视一圈：“别人都这么做，我不做显得不合群。是不是都这么想？苍蝇蛆虫才喜欢合群。麻烦在做事之前，用你们那大脑发育不全、小脑全不发育的脑仁想一想，你们想做的事情，如果对象换成自己，是什么滋味？”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怎么？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季疏缈嗤笑一声，“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但以后谁再敢欺负我同桌，我一定加倍奉还。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都跟鹌鹑似的点头：“听清楚了。”
上课铃声打响，学生们都回了自己的座位。
同桌女孩早已泪流满面，吸了吸鼻子和她道谢：“谢谢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维护她。
季疏缈拿纸巾擦手，也拿了两张递给她擦眼泪：“不客气，以后跟着我玩，我罩着你。”
这节课是英语课，许是严维早打过招呼了，但这位英语老师不信邪，硬要叫季疏缈起来朗读课文。
季疏缈上一世大学学的就是商务英语，专业英语八级的水平，读起小学生课文来流畅还没有口音，对于老师抛出来的问题更是全部用英语对答如流，那词汇量把老师都怔住了。
英语老师摆摆手：“好了，你以后上课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同学在看着季疏缈的眼神里，敬畏中又多了崇拜。
季疏缈通过英语作业本，终于知道了同桌的名字——刘贱妹。
她以为那只是个外号。
同桌捂住作业本，笑容勉强：“我……我家里是农村的，小孩子都取贱名，好养活。”
取贱名也只当小名叫叫，都用猫狗牛羊之类的字眼，谁家的贱名用“贱”这个字来当大名。
季疏缈两手托腮：“我叫你倾倾吧，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眼睛这么好看，就该这么叫。”
女孩羞涩不已：“不合适的，我……我配不上。”
“很合适。”季疏缈噘嘴逗她：“倾倾，亲亲~”
女孩笑着躲开了。
新学期，大家都用着新的作业本，只有倾倾用着旧作业本，用铅笔挤挤挨挨地抄写着单词，写得很认真。
那作业本上有被橡皮擦去字迹的痕迹，想来这作业本也是重复使用的。
季疏缈单手托腮，看着她写作业，想起昨天看到她时她身上穿的衣服，这女孩子怕不止是家里条件不好这么简单。
季疏缈心里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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