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承乾的这句话,现场的气氛不由为之一滞。
没见过李承乾的人,神情自然是惶恐的。
有道是虎豹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
毕竟这可是一国储君,大唐帝国下一任的主宰。
光是太子这个名头带来的威压就让他们有些吃不消了。
然而,那些经常出入宫中,自小看着太子长大的人们,神情上更多的却是错愕。
要知道,自陛下册封太子之日起,这位殿下从来都是谨言慎行,谨小慎微的典范。
世人都知道,陛下是想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打造成人们心中,最理想的那种接班人。
对陛下,千依百顺,对皇子,兄友弟恭,对百官,察纳雅言,对百姓,爱民如子。
可让他们吃惊的是,今日这太子竟然一改常态,上来就以雷霆之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出自己凌厉的一面。
这让那些之前还在李承乾与其他皇子之间摇摆的人们顿时陷入了沉思。
之前不少人觉得太子好是好,可是太过谦和了,说白了,就是没有陛下当年骨子里的那股狠劲。
因此即便早早的被陛下选为大唐储君,有些人却并不看好。
更何况陛下现在还年轻的很,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心意。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今天的这一幕,却让许多人第一次见识到李承乾的厉害。
原来这位看似软糯的太子殿下,亦有吃人的时候。
于是乎,不少人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在李承乾的威压下,裴承先早已双腿发软,跪在地上,身体更是像筛子般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裴家年轻人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咬牙站了出来。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要是裴家就这么低头认怂了,那往后还会有谁把裴家放在眼里?
太子是厉害,可只要他李承乾一天不登基,便一天仍是皇子。
就算顶撞得罪了,也还有自家老祖裴寂去收拾残局。
可要是因为这事情,让裴家脸面尽失,那这才是天大的祸事!
想到这里,那位裴家的年轻人沉声道:
“殿下,我裴家女为魏征之妻,这魏叔玉亦可算作我裴家的晚辈,人常说舌头还有和牙齿打架的时候,这么一大家子人,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这件事情说到底,乃是我裴家与魏家之间的私事,即便是皇家,怕是也不便插手吧?”
裴家年轻人说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是纷纷点头。
大唐律法昭昭,但对于家族之间的事情,却是从来不会插手的。
甚至是两个家族之间,如果斗殴杀死了人,那另外一方的复仇也是被允许的。
所以,当裴家年轻人说完这番话后,相当于把李承乾后路给堵死了。
不管李承乾和魏叔玉关系如何,想要替魏叔玉说话,怕是不好办了。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李承乾听完话后,面色如常,甚至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裴卿所言甚是,若是裴家私事,孤自是不便插手的……”
李承乾淡淡一笑,旋即话锋一转,气势猛然一涨道:
“可魏公乃是我东宫属臣,父皇刚刚钦命的太子少师,你当众诽谤孤的恩师,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都说天家无私事,孤的恩师受到不白侮辱,孤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枉为弟子?
现在你来给出孤说说,这件事情,孤该不该管!”
“什么!魏征竟然成了太子少师!”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直接在人群中炸开了。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魏征刚当上大唐使团的副使,今日早上才从长安离开。
怎么一会功夫不到,又多了一个太子少师的身份?
若此事是真的,那裴家这次算是真正踢到铁板了。
太子少师,那可是属于太子的近臣,真正的心腹。
与太子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如此一来,太子要为魏征出头,那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这……这怎么可能,魏征怎么会是您的少师?您……”
听到李承乾的话,那裴家的年轻人顿时汗流浃背了。
谁能想到,他一直以来,最倚仗的理由,弹指间便被李承乾给击成了碎片。
只是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那魏征明明才去突厥,寸功未立,怎么就成了太子少师?
莫不是……
那裴家的年轻人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暗暗嘀咕道:
“莫不是这位太子殿下想要来个先斩后奏?先替那魏叔玉出了气,回头再去向陛下求个恩典,将魏征的事情给办了,如此一来,陛下为了维护太子的威望,也就只能同意了吧……”
似乎猜到了裴家年轻人的想法,李承乾轻笑道:
“怎么,你怀疑孤假传圣旨不成?”
“微臣不敢,只是就算输也要输个明白,如果魏公真是东宫属臣,那我裴家自会向殿下赔罪!”
裴家年轻人看着李承乾,试探道:
“不知殿下可否将敕封的旨意,让我等看看?”
“这……旨意不在孤的身上啊……”
李承乾眉头一皱,叹气道。
见状,那裴家年轻人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故作为难道:
“若是如此,怕是恕裴家无法听命于殿……”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李承乾转身看向长孙无忌,笑道:
“舅父,事到如今,只能麻烦您了……”
望着这一幕,裴家年轻人眼皮不由猛地一跳,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连忙朝长孙无忌看去,就见对方已经将一个黄澄澄的东西拿了出来。
在宣读完封敕上的内容后,将其塞到了魏叔玉的手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长孙无忌看向众人,笑道:
“老夫此次过来,专为此事,既然旨意已经传达了,老夫便告辞了,诸位还请自便,”
说着,长孙无忌看向一脸懵逼的魏叔玉,近身道:
“你小子这件事情办得漂亮,连老夫都被你吓到了!
回头你自己去宫里向陛下谢恩吧!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啧啧,比当年老夫还要敢做敢想!好,好得很啊!”
“长孙大人,您……您在说啥?”
魏叔玉挠了挠脑袋,被长孙无忌云遮雾绕的一番话给弄糊涂了。
长孙无忌压了压手,悄声道:
“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你便知道了。”
说完,长孙无忌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道:
“你治好了家妹的病,便是我长孙家的恩人!
以后你闲来无事,可多来家里坐坐,房家的藏书多,我长孙家的也不少,你小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说完,长孙无忌便扬长而去。
他身份太特殊了,太子又在这边,若是在这里停留太久,必然招人闲话。
长孙无忌走后,李承乾看向面色惨白的裴家人,笑道:
“裴爱卿若是还不信,孤可以把敕封拿给你看看……”
“不,微臣不敢!”
裴家年轻人连连摆手,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一旁的裴承先一脚,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殿下赔罪!”
此时,裴承先早已经被之前的种种给吓傻了,哪里还敢抵抗,连忙磕头道:
“是小臣有眼无珠,口不择言,还望殿下恕罪!饶我这一次!小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裴家那年轻人见状,眼珠子一转,也顺势开口道:
“殿下,这孩子当真是被娇惯坏了,还望您看在临海公主的面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临海姑姑……”
听到这话,李承乾不由皱起了眉头。
原本这件事情,不过是一出小孩子之间的闹剧,只要这裴承先低头认错,不用对方多说,看在临海公主的面子上,他也会轻拿轻放。
可现在对方居然自作聪明的把临海公主提了出来。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李承乾有些难办了。
若是不惩处,太子东宫的威严必会受到损害。
可若是惩处了,难免又有人会说李承乾不顾宗族亲情,名声亦会受到攻击。
李承乾狠狠瞪了那裴家年轻人一眼,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蠢笨之人!
听说那裴寂有意将此人选作裴家未来的话事人。
若真如此,那这裴家怕是要真完了……
就在李承乾进退维谷的时候,一旁的魏叔玉突然笑了起来。
“师弟何故发笑啊?”李承乾好奇道。
魏叔玉将圣旨夹在胳膊窝里,捡着桌上的花生米,悠哉悠哉道:
“看到眼前这情形,微臣不由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段子……”
“哦?师弟的段子一直都是极为有趣的,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李承乾好奇道。
魏叔玉点了点头,开口道:
“有一个杀人犯,连续杀了几十个人,在被逮捕之后,失声大哭,幡然悔悟,感动得就连抓捕他的官兵,都心生不忍。
想着此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不然,就留个性命,在牢里待一辈子吧……”
随着魏叔玉的声音响起,在场之中,不少人都纷纷点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能知道悔改确实不易。
从劝人弃恶扬善的角度来说,留下对方一条性命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典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却见魏叔玉将盘子里最后一颗花生米吃完,叹气道:
“只是可惜啊,当时有一个稚童,说了一句话,在场判官,便将那罪犯给斩杀了。”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只见魏叔玉淡淡道:
“那孩子指着罪犯说,他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魏叔玉话音一落,在场便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人们神色复杂地看着场中的裴承先,久久无语。
魏叔玉的言外之意,众人已经明白。
别看这裴承先不停地磕头求饶,一脸可怜之相。
不过是怕被太子责罚罢了,根本不值得同情。
是啊,若是人人犯错之后,只要哭一鼻子,就能免除责罚,那还要规矩做什么?
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只见李承乾来到魏叔玉身边,恭敬弯腰行了一礼:
“师弟今日又给孤上了一课啊!承乾谨受教!”
说罢,李承乾看向地上的裴承先,冷声道:
“裴承先公然侮辱孤之少师,罪在不赦!念其年幼,仗其二十以儆效尤!
来人,将他拖下去!”
李承乾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将浑身瘫软的裴承先带了下去。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裴家众人一个个面色铁青,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谁能料到,为了教训一个小小的魏叔玉,竟然惹出了这么多事情。
更加糟糕的是,那个魏征竟然被陛下封为了少师!
将来一旦太子登基,那水涨船高,位列三公也不无可能!
因为裴淑华的关系,裴家原本可以引为强援的啊!
现在,眼睁睁就这么闹得两家反目,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啊!
那裴家年轻人,已经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像个死人。
他已经不敢想象老祖回来之后,会是何等愤怒!
而在场的其他人起初还没觉得什么。
可是突然想起了裴承先似乎与越王李泰极为交好的事情。
这时候看向李承乾的眼神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这位太子,看似打的是裴承先的屁股,何尝又不是在打越王殿下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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