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仿佛突然被点亮了,并且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顾陌摸摸她的头。
顾陌知道让阿妙当女君容易,但是要当好,要一直当下去,能有多难。
现如今无论是梁国还是其余各国,已经有了郡县制和官僚集体的雏形,以父权宗法制为核心的整个政治体系,全都是为男人量身设计的,女性参与进去,还想要在其中保全自己,真的太难了
但诚如她所说,这条路再难,也比被当成礼物送来送去好吧?
“阿妙,你要记住,你不是为你哥哥去守这个君位,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梁国的女君!”
“你要有野心,要有事业,你要当梁国的王,将来也要当天下的王,当你心中独一无二的王。”
这一晚,顾陌与阿妙说了很多很多。
说了现在诸国的形势,说了天下女子的难处,说了天下百姓的悲哀。
阿妙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她穿上隆重的礼服,戴上冠冕,被人簇拥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王位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昨日的茫然。
母亲说的对,她是个女子,是个貌美的公主,当王是她能够摆脱花瓶、工具、礼物的最佳途径。
她不能回头,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走,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母亲。
阿妙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最前方,那里仿佛是希望,仿佛是归宿。
然而朝臣们的目光,此刻却都看着阿妙。
梁国让一个女人继位,必将成为诸国的笑柄。
然而这又有什么?反正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又没本事,当了国君也不过是个傀儡,朝政还是他们这些大臣说了算的,梁国也必将在他们手中,重现当年的霸国风采。
这个想法让他们彻底躺平,对于阿妙继任新君,朝野上下完全没有反对的声音。
只有太宰的目光,被深深的忧虑所笼罩了。
真的会如朝臣们所想的那样吗?
而宗室们,此刻最关心的是,阿妙能顺利坐到那个王位上吗?
她不会也突然摔倒或者突发恶疾啥的吧?
宗室们一眨不眨的盯着阿妙,盯啊盯,直到典礼顺利结束,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第二天阿妙也正常上朝,气色看起来相当好。
这下子,宗室们不得不相信,阿妙是真的天命所归。
要是谁想不开要去跟她抢王位,那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召南足足在床上病歪歪的躺了一个多月,病才算是完全好了。
而这时候的阿妙已经逐渐进入了状态,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但她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君王,梁国上下的一切,仍然还是以太宰为首的朝臣们说了算。
顾陌并不着急,水银和朱砂能够让她快速的积累起财富,但想要获得权力,却不能着急。
而且,阿妙还小,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成长的空间。
召南病好后,就一直吵着要见阿妙,三天后他终于见到了。
看到了王冕加身的妹妹,他表情微微的扭曲了一下,拳头都捏紧了。
阿妙竟然真的没有死。
她竟然真的当了梁国的王,难道她真的是天命所归吗?
不、不可能,上天绝不可能选一个女孩子当王,他才应该是梁国的王!
召南按捺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和颜悦色的对阿妙说道:“妹妹,辛苦你了,等哥哥成年了,继任王位,必定不会再叫你如此担惊受怕。”
召南想的很好,他现在年纪小,容易夭折,尤其梁国国君之位还被诅咒了,但等他长大了,肯定就不一样了。
顾陌在旁边吃着葡萄,斜了装腔作势的召南一眼。
“你当王的目的,不是想要保护母亲吗?阿妙当了王也会保护好母亲的,你还惦记着王位做什么?”
召南脸颊抽搐了一下,也只当顾陌是开玩笑的。
“母亲,妹妹只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当得好一个君王?母亲你不要说糊涂话,让妹妹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后看向阿妙,“阿妙,哥哥相信你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子,不会被欲望和权利腐蚀了内心,将来定会将王位还给哥哥的,对吧?”
阿妙,“……”
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顾陌翻了个白眼,内心呵呵。
让他做梦去吧。
阿妙成为梁国的女君,在诸国引起了热议,是必然的。
梁国本地的读书人们也同样议论纷纷。
他们抨击女子难登大雅之堂,怎配为帝。
然而阿妙即位打着的是王权神授的旗号,他们即便讨论,也能不敢太过放肆,最后反而把注意力放到了顾陌身上。
因为顾陌当日在祭天仪式上发疯说的那番话,传了出去,传到了男人们的耳朵里,自然是大逆不道。
“简直胡言乱语,自古以来就是男为天,女为地,地是永远翻不了天的,女子只是男子传宗接代的工具,本就不该往上走……”
“女子为这个社会付出了什么?她们除了生孩子一无是处,老老实实的呆在后宅里,做好她们的本分才是应该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女子气量狭小,如何当王壮大我们的国家?只有男子才有雄才大略,才有争霸天下的能力,我梁国让一个小女娃即位,简直就是诸国笑柄!”
连梁国的贵族妇女也同样是如此认为的,她们围在一起,议论的都是顾陌母女俩惊世骇俗的行为。
“我们女子本就该温良谦恭,谨守为丈夫开枝散叶、生儿育女的本分,她怎可如此……”
“瞧她那张脸,便知她不是个安分的,骂她是红颜祸水,一点都没有冤枉她,她那个女儿,现在就想着当王了,长大了想必也不是个安分的,说什么上天选了她当王,谁知道这母女俩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
众人满脸鄙夷的议论着顾陌母女俩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但什么都没有说。
明明都是女子,然而完全被封建礼教驯化的她们,毫不客气的用最肮脏的字眼去议论和她们同为女性的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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